能让沈恪主动顶罪的,他再想不出第二个人了。
☆、57晋江独家发表
那天之后,桑旬便没再去过医院。
她甚至不知道应该以何种姿态去面对沈恪。
桑旬知道自己胆怯又懦弱,可她从来都不习惯占据道德高地去控制审视他人。
但凡能够占据道德高地,总归是因为在其他地方被亏欠被辜负,不然何来的底气?
过往和当下纠缠,搅成一笔烂账,沈恪欠她六年自由,她欠沈恪一条命。
这之间的种种,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应当如何计较。
桑旬不再理会这事,她知道终有一天将尘埃落定,时间会给过往种种画上句号。
她努力让生活走上正轨,看书、学习、锻炼、结交新朋友。
语言考试的成绩很快下来了,她毫不意外地通过,接下来要做的便是等待开学了。
桑旬给在国内的爷爷打电话报喜,语气里难得带了一点孩子气的炫耀:“我托福考了110呢!”
其实也算不上多惊人的分数,但对她这种荒废六年后再将外语捡起来的“大龄”考生,实属不易。
桑老爷子故意逗她:“满分500是不是?”
“爷爷!”她颇有些气急败坏,嘟囔道,“你老是打击我。”
她其实有些耿耿于怀,桑老爷子从没夸过她。
不过她也不是不知道老爷子的个性,不光是她,家里的兄弟姐妹,乃至几个叔叔姑姑,鲜有人能得到他的夸赞。
在老爷子的观念里,将事情做好是本分,还要人夸?你怎么不上天呢?
她听桑昱说,小时候他考试拿了第一名,喜滋滋去找老头要奖励,结果老头眉毛一竖,凶神恶煞问他:“你考满分了是吧?”
此事在桑昱的幼小心灵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通情达理的漂亮话谁都会说,在衣食教育之外,长辈对后代再无其他义务。
爷爷待她很好,给她的远不止于这些,但有时夜深人静,桑旬也还是忍不住觉得他亏欠自己。
有许多东西她本不必遭受,她原本可以拥有和叶珂素素一样的人生,不被蹉跎。
但她一直都知道,她和她们是不一样的。
有时桑旬午夜醒来,要花费一番功夫,才能想起自己现在身处世界最繁华的大都会之一,生活安定条件优渥,即将重返校园。
她已离开那个冰冷潮湿的牢房许久。
八月底的时候,樊律师回美国处理事情,路过旧金山,便将她约出来吃了一顿饭。
他将沈恪回国后的事情全部同桑旬讲了。
“回国前他一直把自首的事情瞒着他妈,后来他妈不知怎么知道了,怕他真的去给自己顶罪,于是一回国就先去警局自首了。”
“她供认当年她下毒的对象本来是沈赋嵘……她们孤儿寡母被欺负得太久,沈恪出国后她就起了害人的心思……这种事情在别人家做最好,掩人耳目。”
“可惜最后那杯酒被席至萱误食了,后来她将错就错,就买通了席至萱的室友童婧。”
樊律师往椅背上一靠,笑起来:“你别说,这母子俩还真有意思,两个人都把所有罪名往自己身上揽。”
桑旬明白他的意思,沈恪知晓当年的内情,他也并非是完全干净的,况且桑旬还记得她在他钱包里看见的那个平安符。
樊律师喝了口红酒,声音里难得有一点无奈:“沈恪他妈妈的判决就快要下来了……我们能做的全部也就是这些了。”
桑旬点点头,“我都知道的。”
“对了。”樊律师又笑起来,“沈赋嵘也被起诉了。”
这下桑旬是真的有些惊讶了,忍不住“啊”了一声。
“当初撞死程青的那个肇事司机,也不知道是被谁劝动了,承认自己当初收了沈赋嵘的钱,车祸是人为的,现在还在一审阶段。”
“是吗?”桑旬轻声道,其实不过才几个月,但从前的那些事情,对她而言,已经恍若隔世。
樊律师说:“其实我不该和你讲这些的,你现在看起来过得很好……但又总觉得应该给你一个交代。”
“我应该谢谢你。”桑旬是真心实意。
“这几年在国内,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很爱说‘正义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但还有一句法谚,是这样说的:justice dyed is justice denied.”樊律师笑起来,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有资格评价,迟来的正义到底有多大意义。
“我很敬佩你能够走出来,也知道你未来会越来越棒。”樊律师笑,眼睛亮晶晶的,他对着桑旬举起玻璃杯,“敬你一杯。”
桑旬笑,和他轻轻碰了碰杯。
回到公寓,她的目光落在墙上的挂钟上,时针正指向夜里十点。
她晚上并没有喝酒,但此刻却觉得眩晕,有想做蠢事的冲动。
北京时间正是中午,她知道那人没有午睡的习惯,这时也许正在办公。
桑旬走到公寓阳台上,微凉的夜风拂面,让她稍稍清醒一些,却没有令她停下拨号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