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1 / 2)

晏和嗯了声:“家里还有些琐事,得先回去一趟。”他看了眼重岚叫的艄船颇大,扬了扬唇:“正好我没叫着船,劳烦重老板捎我一程。”

这话没给人拒绝的余地,重岚见到他就浑身不自在,只好赔笑道:“怎么敢跟大人共乘一条船,还是大人先请吧,我再叫一艘就是了。”

晏和忽然静了下来,顿了半晌才缓缓道:“我没带钱...侍卫也留在岸上了。”面上闪过快的极难察觉的窘迫。

这倒是个好理由,重岚突然觉得她有些可怜巴巴的,这时候再拒绝就是太明显了,勉强撑起一个笑脸:“您先请。”

晏和也不要用艄船搭的踏板,提步纵身就稳稳当当地上了船。重岚没他那般身手,老老实实地踩着踏板过去,正好一个小浪头打过来,两船交接的地方晃了晃,她身子往后倾,手却被一只手握住,接着整个人都栽到人家怀里。

他身子一僵,只觉得握着的小手温软柔滑,靠在自己身上的身子也是鲜妍明媚的,旁的男人对这种飞来艳福或许来者不拒,他却没觉得多么愉悦,僵直着身子退了几步,犹豫片刻才攒眉问道:“你洗过手了吗?”

重岚同样僵着脸答话:“洗过了。”然后同手同脚地进了船舱。

他见她也紧张,自己反倒镇定下来,转眼又是一派从容,跟在她后面进了船舱,在她对面坐了下来,两手优雅地交叠着,见她神情一般是尴尬一般是害怕,偏头笑了笑,问道:“你在想什么?”

重岚正想着那被他灭了满门的几个宋午心腹,心纠成一团,犹豫了下,干脆直言道:“我在想大人怎样才能放过我。”

晏和有些嫌弃地瞧了眼那粗瓷的茶盏,终究还是没动:“我行事向来不喜欢留个把柄在,当初也确实想过斩草除根,不过此一时彼一时,你我如今没有利害关系,杀了你对我有什么好处?”他看着精神一振的重岚,又轻笑了声:“可留着你对我也没什么好处。”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重岚心里默念了声,叹声道:“大人想要什么?”

晏和轻轻一个眼神递过来:“我要什么你都肯给?”

他眉眼生的极风流,这眼神配上这句话倒有点像是抛媚眼,让人不由得浮想联翩,重岚招架不住地别开脸:“大人不妨说说看,只要是我力所不及的,定然不会推辞。”言下之意是力所不及的那就听天由命了。

晏和白洁的手敲了敲桌面,漫不经心般的道:“你经商多年,手中最值钱的东西是什么?”

重岚心里一惊,几乎掩不住眼底的慌乱,只能借着倒茶这个动作遮掩,一杯热茶下肚,她才缓了神色,笑道:“大人好眼光,我最值钱的应当是那座极品火玉和黄金造的美人像,大人若是喜欢,我择日便给大人送到府上。”

晏和并不答话,面上仍是笑吟吟的,眼底却已冷了下去。

重岚故作惶然,凝眉苦思道:“那就是那座羊脂白玉床,卧在上面冬暖夏凉,而且不招蚊虫,端的是极稀罕的宝贝。”

晏和略抬了抬眼:“是么?”他目光悠悠地投向江面:“听说你得了几个东瀛和异族技师,能够造东瀛刀和火铳枪炮,可是真的?”

重岚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勉强笑道:“大人说笑了,私制武器可是重罪,我哪里担待得起?”她心里突突乱跳,晏和所说的分毫不差,但这两样东西都不是她要寻的,而是皇上点名要的,要是制作的法子泄了出去,她就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赔的,皇上也护不住她。

晏和垂眸道:“我从不说笑。”

重岚指尖微颤,正要回话,忽然船身左摇右晃起来,然后笃笃几声劲弩透入船板的声音,她慌得站立起来,就见方才还殷勤招呼他们的船家身上已是中了好几箭,踉踉跄跄地倒在地上。

晏和身上没带佩刀,轻巧地辗转挪腾便避开密密射来的箭,只是苦了重岚,她只能趴在地上借着桌凳遮掩,断断续续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晏和顾不上答话,看了看外面包抄过来的几个蜈蚣快艇,面色微冷,直接吩咐道:“跳船。”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扯着胳膊带起来,一头往水里扎,她打小在南方长大,水性自然是极好的,初时惊了一下就奋力往岸边游,等游到足够远才想到晏和,人家好歹拉了她一把,这么跑了有点不仗义,她忙探出头来细瞧,就见他身边已是横漂好些尸体,自己也浮在当中一动不动。

难道是不会水?她泡在水里怔了下,想到前些日子他的关照,重新又一头扎进去,想要带着他游回来。

晏和见她又返回来,似乎有些怔忪,随即见她比划了几个意味不明的手势,然后拉着她往岸边游,幸好这时候已经离岸边不远,又是顺游,她终于把他带上岸,藏在连绵的水草里,自己也累的脱了力一般,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了。

两人身上俱都湿透了,她一动不动地半靠在他身上,凹凸起伏感受的极分明,他也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半晌才缓缓道:“其实...我也是会水的。”

重岚躺了许久才稍稍恢复些力气,但两条胳膊不住地突突打颤,听了这话惊道:“大人这就是你不厚道了,你怎么不早说!”早知道她就不用这么累死累活得了!

晏和偏头看她,拧眉道:“我方才在水里说了,你还是拉着我不松手。”

重岚无力地倒在地上,摆摆手:“权当我自作多情了。”

晏和道:“我方才传了信出去,岸边的侍卫已经和刺客缠斗起来,现在只能暂在这里藏一会儿了。”他说完低头看着两人身上沾的泥沙和水草,皱着眉不言语。

重岚好笑道:“情势所迫,大人脏也就脏这一回了。好歹不用问我洗了没,横竖咱们都算是洗了一回澡。”她调侃完才觉得不妥,讪笑着看他不说话。

晏和侧眼瞧着她,觉得那莫名的熟悉感越发强烈,他眯眼审视,看着看着却有些不对,她头上的簪子不知落到哪里,身上的衣服也都湿透了,白绫缎子的中衣紧贴在身上,隐约露出最里头的丁香色来,衬着若有似无地沟壑,他眼皮子颤了颤,忙调开视线,百褶裙底下一双玉足没了遮掩,半掩半露地藏在裙摆里,倒比全露出来更显出几分美态。

左右看哪都不对,他捏了捏眉心,不动声色地调开视线,饶是如此,重岚也觉出不对来,女人的脚可不能给人随意看,她呀了声:“我的鞋!”,慌忙把湿透的裙摆拉下来遮掩着,涨红了脸不说话。

晏和只好把目光定在她的脸上,重岚硬着头皮道:“今日之事...还望大人不要外传。”

他嗯了声,应下道:“你放心,我自有分寸。”他说完又似笑非笑地道:“况且本来就没什么,你有甚好紧张的?”

她苦笑着转了话头:“我和大人这算不算患难与共过。”颇有几分自娱的意味。

晏和没答话,沉吟道:“你可还能走?”他见重岚点头,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扶着她起了身,纤长的手指若有似无地从她手臂一路滑下来,得了她一个幽怨嗔怪的眼神,眼波潋滟,直撞进人心坎里。

他偏过头去,等想要再瞧的时候,她却已经别开了脸。赤脚走路不便,他扶着她走了好一会儿,忽然听到水草丛被压到的刷拉声,还有呼喊的人语声,她侧耳听了会儿,松了口气:“应当是官兵来了。”她说完又有些着慌:“我这样子可怎么见人?”

晏和侧眼瞧她,这般衣衫不整的,要是被十好几个军汉瞧见了,那名声也别想要了,他示意她坐下,先躲到草丛里,自己也跟着坐下,只露出半个肩膀一个头来。

重岚刚屈膝坐下,冷不丁被他抱了个满怀,她惊得抬眼去看,发现他面上还是淡然从容的模样。

正好这时候有几个侍卫堪堪找过来,见到他惊喜道:“大人。”说着就要拨开蔓草走进来。

重岚躺在他怀里,心头咚咚乱跳,这要是被人瞧见了,她真是跳进秦淮河也洗刷不清了。

晏和冷着脸止了他:“你去帮我寻两套衣服来,我这样子不方便出来。”他面上一本正经,指尖却堪堪搭在她肩头,若即若离,不像君子的做派,但也不想要乘人之危。

那侍从令行禁止,也没想到草丛里还躺了个人,躬身领命去了,等备好衣裳拿过来,晏和先把周遭的人遣开,又选了套小的给她:“穿上走吧。”

重岚松了口气,却没有去接,万一被人发现了问她这身衣服哪来的她可怎么回答?她猫着腰做贼似的往外走,才迈出没几步就听他的声音施施然传过来:“咱们之间还有笔账没清算呢,你心里最好有数。”

重岚一个趔趄,加快脚步往外走,也是她运气好,刚出了那一滩水草就遇见重姑母派来寻她的人,清歌被救了之后也在那里等着,重姑母一见重岚就迭声吩咐人准备姜汤和干净衣裙鞋袜,又上下拉着打量几眼,急道:“让我看看可有伤着哪儿?”又拍着大腿恼道:“那起子杀千刀的刺客,就该一并斩首。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可怎么像你爹娘交代啊!”

重岚寻了家普通客栈换好衣裳,出来忙宽慰她道:“方才我也吓了一跳,赶忙跳船跑了,如今这不是没事儿吗,姑母可别担心了。”

重姑母还是心有余悸,握着她的手问道;“这事儿真叫人害怕,你到底是怎么跑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