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一句话,说得我的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真的,我从来没有想过母亲会有一天为了我的事情,豁下老脸去求人,他们老老实实一辈子,就没有干过这样的事情,而且一派出所的小民警,在这件事情上也根本插不上任何话。
然而这也许就是他们唯一能够想到的办法吧?
即便是没有用,也只能说是竭尽全力了……
我告诉电话那头的父亲,说让他们别瞎折腾了,我在这儿挺好的,人警察同志都跟我道歉了,一会儿我就回家了,别担心,让妈赶紧回家来,今天村子里面乱,别到处乱走了……
交代完这些,我挂了电话,感觉眼窝子有些湿润,擦了擦,旁边的马局长听了个大概,略有些尴尬地说道:“唉,陆言,你看这事儿?”
我说马局,你费心了,你跟那张大器讲一下,我同意当面道歉;如果可以的话,道完歉,我想立刻回家。
马局长摇头苦笑,说该道歉的是我,是我们的工作疏忽。
两人聊了几句,马局长离开,过了一会儿,之前跟我送夜宵的那警察把门打开,然后对我说道:“陆言,出来吧,张大器过来了。”
我跟着那人出来,刚刚来到走廊口,就听到那张大器故意拿捏的声音:“马局啊,你不是说这案子不要我参与了么,我还准备在卫生院养伤呢……道歉?他不是很嚣张吗,干嘛道歉啊,虽说这件案子跟他没有关系,不过一个胆敢在审讯室里面公然袭警,并且殴打嫌疑人的家伙,背后肯定有事情,我觉得……”
我跟着那警察走到了院子里来,马局长面无表情地说道:“这件事情呢,其实都是误会,咱们双方都有些不对的地方,陆言这边呢,也同意道歉了,你就别抓着不放了。”
是么?
张大器斜眼来看我,说怎么着,心虚了?
我想起在家里求人的母亲和忐忑不安的父亲,脸上显得十分平静,手伸过去,说张同志,是我太急躁了,对不起了。
张大器将我的手给拍开,说什么叫做太急躁了,你刚才的样子,分明就是一亡命徒,哪里学来的本事?
他的手与我相触,我眉头低垂,心中安定了,平静地说都是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实在没什么可以说的,陆言行的正坐得直,如果张同志有什么怀疑的话,欢迎对我进行监督,不过现在家中还有父母等候,就不再这里就留了。
张大器冷笑,说少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徒手脱手铐,很有本事啊你?
我抬起头来,盯着他,说张同志,谁人没有父母?
他被我盯得心慌,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说你想干嘛啊,还想要袭警么?
我摇了摇头,说没有,我只是想说,这世间谁都有求人的时候,说不定哪天你就求到我这儿来了,所以做人呢,多少也得留一些余地,不要把事情给弄死了,你觉得呢?
张大器冷言冷语道:“你放心,你一农村家庭出身的无业游民,我还求不到你的门上去……”
旁边的马局长终于说话了,说行了,陆言已经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
张大器瞧了马局长一眼,说得,马局,我今天也就是看你一面子,要不然绝对饶不了这小子。
这家伙也就一小警察,居然敢这么跟马局长说话,气焰倒是挺嚣张的,而且一点儿人情世故都不讲,我感觉马局长也挺烦的,说那行吧,事情就这样吧,你们继续忙,一定要把他们这帮团伙给敲实了,不要有什么遗漏,陆言,挺晚的了,走路也远,我送你回去吧。
我说不用,马局长你忙你的,我自己走回去就行。
他说还是我来吧,本来就是我们的工作失误,我送你回去,并且给你父母道个歉,表达一下心意。
他大概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所以没有容我分说,把我给推上了警车,也没有带人,自己开着车子,一路从大敦子镇开到了亮司,一直到了我家门口来。
我父母得到消息之后,就一直在门口等着,瞧见警车过来,就伸长了脖子望过来。
马局长停住了车,把之前搜我身的东西给我做了交接,然后跟着我一起下了来,我父母瞧见警车送我过来,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僵硬,我赶忙跟他们介绍,说这是县里的马海波马局长。
那马局长倒也客气,热情地上来跟我父亲握手,说大哥,老嫂子,不好意思,是我们工作的失误,抓错人了,我特地过来给你们赔礼道歉的。
局长?
我父母一辈子都在田里面刨食,哪里见过这场面,忙不迭地请他进屋子里面去喝茶,那马局长心思精明得很,知道我们一家人团聚,也不想在这儿杵着,说我就是过来专门道个歉,那边还有好多事情,回头再登门拜访,先走了啊……
他跟我父母说完,又过来与我握手,使劲儿地摇了摇,然后才开车离开。
屋子前除了我父母,还有周围的邻居亲戚之类的,今天晚上出了这么多的事,大家都没有睡着,马局长一走,立刻就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我话。
我勉强应付了一番,然后回到房间里来,母亲瞧见我脸上有些青肿,煮了鸡蛋,还打了热水过来。
我洗了脸,然后用那煮鸡蛋裹着脸上的青肿,母亲瞧得心疼,忍不住说道:“瞧那些警察给打得,太狠了,怎么都给土匪一样啊,真是的……”
父亲在旁边说人不是道歉了么?
母亲倔强,说道歉有什么用,好端端的人打成这样,他们也不问清楚点再说……
这边刚刚说着话,房门又给人敲响了,父亲过去开门,结果领着棍子的父亲过来了,笑吟吟地问我道:“陆言回来了啊?”
棍子的父亲是个精瘦精瘦的中年汉子,在村子里的名声并不好听,爱赌,也喜欢打老婆,棍子生在这样的家庭环境里,学坏也很正常。我心里面不喜,不过脸面上还是得应付,说叔,咋了?
棍子父亲搓着手说道:“陆言,我刚才听他们说你跟县里的马局长认识,你看棍子这次进去了,挺麻烦的,你能不能给叔搭条线……”
我忍不住翻白眼,直接拒绝道:“叔,我是因为被误抓了,人家才送我回来的,我跟马局长真不认识。”
他失望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讲了两句话就离开了。
母亲愤愤不平地说村子里这闲话传得可真快,要不是他儿子弄这打短命的事情,你怎么会平白无故吃这么一顿生活呢?
我望着棍子父亲离开,心想着他若是知道自己儿子差点儿被我给废了,不知道作何感想。
这一夜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我没有再多想,洗漱完毕之后就睡去,次日清晨,我早早地起来,先是在院子里练了一趟功,让全身热气腾腾,出了宿汗之后,洗过澡,便骑着父亲的摩托车前往敦寨。
敦寨在阿茳坡还过去,虽然属于大敦子镇,不过不在河坝子附近,得进山。
早两年的时候,敦寨没通车,走路都得大半天,现在修了一条机耕道,我骑着摩托车,磕磕碰碰,倒也勉强能够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