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之后是残酷,他把卷子上有分数的那一页折了过去,一点一点地修改着题目,乱哄哄的教室似乎不见了,偌大的一个屋子,只有他一个人,只有谢一一个人。
晚上谢一回到寝室,看见行李包打好了塞在床底下,他本来是打算期中考试之后的这个周末,回家看看王树民他们,可是……他沉默了一会,蹲下来,把行李重新拆开。
这个周末格外的冷清,谢一一个人坐在教室里看书,走神走得厉害,临近中午,才揉揉发胀的太阳穴,决定先出去走一圈,吃点东西再说。刚出教学楼的门,就听见一个人嚷嚷着他的名字,以山呼海啸一样的气势奔过来,没刹住,一下扑在他身上,把谢一扑的退了四五步,差点摔在地上。
熟悉的气息让他一瞬间惊喜交加的睁大了眼睛,没反应过来,肩膀上就被人重重地打了一拳,那人拿腔拿调地大声说:“呔,不孝子!尔不念家中妻子老母,一去三年不回,是何缘故,给爷从实招来!”
第九章 少年心事
谢一顾不得把压在自己肩膀上沉甸甸的爪子掀下去,瞪圆了一双眼睛:“你怎么来了?”
一句话问得王树民不乐意了:“怎么,这地方还不兴爷来啦?一股子酸溜溜的书味儿,要不是我们家太后母老虎,爷还不稀罕来呢。”他指指自己身后,谢一这才看见,王树民是拖了个大包过来的,“天不是冷了么,你个没良心的也不说回去看看,我妈让我给你送床厚被子来。”
谢一立刻觉得深秋的傍晚没那么冷了。
王树民抬头看了看一中的操场,眨巴眨巴眼:“别说嘿,这地方是好,大橡胶操场还有草坪,嘿,那观礼台真事儿似的,怎么这么好的运动资源就浪费在你们这帮书呆子身上了呢?”
“你才书呆子呢。”
“哎哟,谢谢您了,我要是成书呆子了,我妈还不得天天烧香拜佛?你放心,森林大火了,我们家坟上也冒不出青烟!”
“留神我一会儿让你冒青烟。”
俩人一边贫,一边把地上的东西抬到了谢一寝室,然后勾肩搭背地跑到闻名全市的一中的食堂里吃了顿饭,王树民一张臭嘴,把六中的食堂描述得跟生化实验基地似的,谢一对天翻了个白眼,食欲都让这丫给搅合光了。
吃饱喝足了,天已经完完全全地黑下来了,王树民挥挥手,两袖清风。临走还感叹,这资产阶级真是万恶的奢侈,怪不得初中的时候那帮子成绩好的一个个削减了脑袋往一中里钻呢,社会资源分配不均,那绝对是个问题啊问题!
被谢一一脚踹在屁股上,颠颠地走了。
华灯初上,整个城市笼罩在薄薄的夜幕下,谢一拢好袖子,站在原地笑了笑,沉寂的心里好像充满了什么似的,连期中考试的阴霾都一扫而空。低低地骂了一句:“没心没肺的。”转身回了寝室。
周末寝室不熄灯,而且就谢一自己没回家,他早早地爬到了床上,把带着某种阳光一样的香味的被子摊开,钻进去,捧着书看,看着看着就心猿意马起来,抱起被子闻闻,再放下,嘴角挂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笑容,不知道过了多久,就这么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
梦里有那么一个笑得像狗尾巴花的男孩子,顶着一头硬邦邦的板寸,踩在大片大片的阳光上,嘴里哼哼唧唧地唱着跑得绕地球两圈的调子:想当初,老子的队伍才开张——
谢一猛地惊醒,睁大了眼睛,身体呈现出自己不熟悉的热度,心跳得厉害,口干得像是冒了火。
他愣了一会,缓缓地把手伸到自己身下,触摸到一滩粘稠的濡湿,然后像触电了一样地缩回来,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知道那是什么,青春期的男孩子们之间都传过某些不大好的东西,有一次去录像厅找王树民的时候,他还正好撞见过几个半大小子凑在一起,看那种“片子”。
做过的梦境不依不饶地在他眼前回放,谢一的脸从脖颈一直红到了耳朵尖,随后又猛地褪去了全部的血色,惨白一片。
初生的太阳从忘了拉帘子的窗户里透进来,柔柔地洒在窗子旁边的小橱柜上,暖烘烘的,谢一的心里却冰冷得吓人。
他想起了倪晓倩,王树民都不大记得这个过家家似的小女朋友,自己却一直念念不忘;想起了那心里难以描述的火气,想起了初中时候扎得自己太阳穴疼的,那根长在脑子里似的针。
于是默默地低下头去,手攥在身侧成拳头——
谢一,你是个变态。你爸喝酒打女人,是个不正经的老流氓,你就是个变态的小流氓,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