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的张大叔说:“咳,你瞅这耽误事的,我孙子该放学了,我得出去接孩子去。”
邻居的李阿姨哎哟一声:“妈呀,我那粥锅!”
楼下的小宋赶紧从兜里掏出个小镜子,拿出粉饼往脸上扑两下:“完了完了,约会又迟到了。”
对门的刘大姐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呢,就让他们家小哈巴狗叼着裤脚给拉走了……
眨眼的功夫,鸟兽散。
谢一摇摇头,进了王家,贾桂芳还没从暴走状态里恢复出来,仍然在那不依不饶百折不挠地扑腾,王大栓快按不住她的小身板了。她头发乱成一堆,那模样说她要拼命,还那没人敢不信。
他一进去,王大栓闪了下神儿:“我干儿……”于是母老虎趁机脱开了他的手,张牙舞爪地要往外扑,谢一赶紧伸手一拦,贾桂芳正扑到他怀里。
贾桂芳气急败坏:“今儿谁拦着我我跟谁急!躲开,你们都给老娘躲开,治不了王树民你个小兔崽子,老娘管你叫点什么!”
谢一“哎哟”一声:“干妈,您可悠着点,我这前两天刚从楼梯上滚下去,好悬没散架,好不容易凑合凑合给拼回来的,还没拼结实呢。”
王树民在门口一听吓了一跳:“小谢你说什么?”
王大栓直冲他摆手——你怎么还不走呀,真让老太太扒你的皮,抽你的筋呀?
果然苦肉计在太后这还是吃得开的,贾桂芳一愣,抬头一看:“小一?”
“嘿,敢情您这拳打脚踢十八般武艺样样上来一遭,没弄清楚是谁啊?”表情无比冤枉。
贾桂芳还没进入状态:“你怎么回来了?”
谢一耸耸肩膀,放开贾桂芳,斜眼望过去,王树民已经识相地把那长得挺后现代的男人拉走了:“这不是前两天监狱的人给我打电话,让我把谢守拙领回来么,我就回来了呗,正好老板开我病假。”
这句话的爆炸性比王树民领个漂亮男人回家稍微差了点,不过鉴于后者已经不在视线里了,所以一时间还真成功地吸引了贾桂芳和王大栓的注意力,王大栓拽了拽自己的耳朵:“啥?你说谁?从哪领回来?”
“谢守拙,在号子里蹲了好几年了,前几天有人给我打电话,让我领他回来,这不是我也没钥匙,先让他在楼下我车里等着,上来找电话叫开锁的……”谢一说到这顿了顿,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贾桂芳的脸色,苦笑,“也没想到这么巧。”
贾桂芳拍着胸口,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叹出来,转过身去,拢拢乱七八糟的头发,蹲下去,一声不响地捡着她仍在地上的东西,谢一赶紧帮着她一起。贾桂芳捡着捡着,“啪嗒”一声,一滴眼泪就那么毫无征兆的落下来,正落在谢一手里拿着要捡起来的杂志封面上,谢一愣住,抬头看着她。
贾桂芳弓着肩膀,脸上的怒色被谢一搅合没了,显得有点麻木,就那么直直地看着地面,无声地掉眼泪,一串一串的。她的皮肤因为疏于保养而显得有些粗糙,上面有年纪打上的皱纹,在眼角形成繁复的纹路,鬓角花白了,手上有几颗不大明显的暗黄色的老年斑。
谢一说:“干妈……”
贾桂芳张张嘴,没有成话,却发出了一声呜咽。
谢一默默地过去,轻轻地抱住她。贾桂芳也不出声音,她蜷缩啊蜷缩啊,就蜷缩成很小很小的一团,肩膀瑟缩着,眼泪淹没了谢一肩膀上不那么厚实的衣服,蔓延到他的皮肤上,那液体就好像硫酸一样,腐蚀着他肩膀上擦伤的一小块伤口,很疼很疼。
谢一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因为他发现自己说什么都是错的,那一刻心中微妙滋味,不足为外人道也。
半晌,贾桂芳才擦擦脸,站起来,轻轻地摇摇头,走回自己的房间,关了门。谢一抿抿嘴,看看王大栓:“干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