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恩……”宁玉人不停点头,她看起来似乎不大相信宁宁,只是因为怕她才不得不附和她,“我信你……”
宁宁立刻高兴起来,伸手覆住宁玉人的眼,柔声道:“那我们再来一次。”
宁玉人被她手指的冰冷冻得浑身哆嗦了一下:“要,要做什么?”
“刚刚的三段戏,我来给你演示一遍——以魅影的身份。”宁宁没有移开她毫无温度的手,只是声音慢慢低沉下来,“魅影大多数时候都不会正面示人,取而代之的是他的声音,所以你要注意你的发声……”
这一点还是她从陈君砚身上学到的,这是个运用声音的大家,同样一句话,他能根据环境跟自己的需要,用不同的声音不同的感情说出来……呵呵,现在想来,他真是说的比唱的好听。
“来,仔细听我说。”宁宁慢慢凑近宁玉人,用不同的声音,不同的感情,重复了她之前的三句。
“我爱你。”
“我嫉妒你。”
“我恨你!”
最后三个字说完,宁玉人身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宁宁还是不肯放开她,她柔声笑着,对她说:“来,你试一试。”
宁玉人咬了咬苍白的嘴唇,然后颤颤巍巍的张开嘴。
“我爱你!”
“我嫉妒你。”
“我恨你。”
不远处,导演跟陈观潮目睹了全程。
“真是浪费时间。”陈观潮对宁玉人的表现不置可否,他还是觉得宁宁表现得更好,“两个人差的也太远了。”
“那是你见过的人太少了。”导演却直直看向宁玉人,之后拉了拉身旁的陈观潮,示意他跟自己走,免得自己接下来的话被那两个女孩子听见,“你看好那个叫闻小宁的,她的确不错,但她身上有一个致命缺点。所以相对而言,我更看好那个叫宁玉人的,她身上的确有很多缺点,但也有一个非常突出的优点……”
“什么优点?我怎么没看出来?”陈观潮耿直无比的问,“你该不会是老糊涂了吧?”
导演握紧了手里的剧本,这孩子能活这么大不容易,要不是他是故人之子加本次电影的投资人,他早把他推前面的井里再丢几块石头下去了!
“你等着看吧。”本来想告诉他结论的导演,这个时候突然卖起关子来,不打算跟他说有话直说了,他转头瞥了眼两女的方向,轻描淡写道,“反正筹备这戏还要三四个月,你把她们两个放一起吧,最多训练到第二阶段,所有的优点跟缺点就都显露出来了。”
于是宁宁跟宁玉人接到通知,她们两个一起通过了预选,成为了魅影这个角色的预备役,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她们要住在兰花戏院里,会有专门的戏曲老师来教导她们唱念做打,使她们两个更贴近魅影的人设。
相比之下,宁玉人的课程更重一些,因为她是刚从县城来的,说话还带着小地方的口音,偏偏导演还希望她尽可能原声上镜,所以她还多了一门语音矫正课,课程表发下来的时候,她看了一眼差点窒息,但更让她窒息的是……她看了眼身旁的宁宁。
“兰花戏院的历史很悠久,没建戏院之前,这里曾经是个民国大宅院。”
随着陈观潮的介绍,宁宁走到院子里面,虽然大多数东西都被拆走了,但还剩下一些断瓦残垣,她静静站在一棵很老很老的梅花树下,伸手摸了摸崎岖的树干,枝头空空,无叶无花。
“后来打仗,我爷爷带着全家人去了美国,这次让我回来,除了投资祖国建设,就是要我把这个地方买下来……我猜是买来做个纪念。”陈观潮大摇大摆的走在前面,顺手推开眼前的房门。
“哎呀,这地方好破。”交际花拖着行李箱跟他一起进了门,打量一下四周,立刻皱起眉头来,“让人家住这种地方,你舍得啊?”
“这还是一个大小姐的闺房呢,虽然是拐子家的大小姐。”陈观潮踉跄一下,低头看了看脚下踩到的东西,然后一脚踢飞,那东西滚啊滚,滚到了宁宁脚边,她低头把它捡起来,是一个金发洋娃娃的头,随着岁月的流逝,有一只蓝色玻璃球眼睛已经找不到了,曾经灿烂的金发也已经褪色枯萎。
除了交际花,另外几个同意接受封闭训练的演员开始往房间里放置自己的行李,交际花抱臂看了看他们,转头对陈观潮说:“就没有更好,更干净的房间了?”
“没了啊。”陈观潮说,“这里最好的房间就是这个了,连拐子自己的房间都比不上。”
“你说的拐子是什么?”宁宁忽然问。
终于有人问了!终于可以炫耀祖宗的丰功伟绩了!陈观潮哈哈一笑,摆了个酷帅的姿势,对众人说:“我爷爷跟奶奶曾经被拐子拐过,一起被拐的还有很多人,其中还有一个海运大王的孙子,全我爷爷足智多谋,捣毁了邪恶的拐子窝还有他手底下的马戏团,才把大家都救了出来!”
“那这个屋子里的大小姐呢?”交际花问。
“死了啊。”陈观潮笑道,“跟她爹一起,被我奶奶放火烧死了。”
“哎呀?这里死过人?”交际花肩膀一缩,更不肯住这里了,“那我,那我还是换个房间住吧!”
反正房间还有多,陈观潮就带着她换了一个房间,又花了点时间安抚,回来的时候脸颊上带着一个没擦干净的口红印子,对宁宁跟宁玉人抬抬下巴:“跟我来。”
他带着她们一路下了地窖,宁玉人伸手拨开眼前的一张蜘蛛网,战战兢兢的问:“带,带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你们就住这。”陈观潮自己都被灰尘呛得咳嗽一下,搓搓鼻子,略带点鼻音道,“魅影一辈子住在戏院下面,过着不见天日的日子,咳,我觉得让你们两个住在类似的地方,咳咳,可以更好的揣摩一下魅影的心境,咳咳咳……算了!等我明天叫人收拾过再来!现在咳咳咳咳!真没法住人!”
他转身想走,走了几步,又握着手电筒转过身来,一束白光朝前面晃了晃:“喂,你在干嘛?”
黑暗之中,宁宁站在一口棺材旁边,伸手抹了抹棺材上的灰尘,轻轻问:“这是什么?”
陈观潮两指并在额头前,发出便秘一样的嗯嗯嗯声,最后福至心灵,甩了个响指道:“想起来了,听我奶奶说,拐子家里有一个忠仆,姓王,一直在给她大小两个主子攒棺材,还想把骨灰偷回去,被我奶奶发现以后,叫人把她打死了……嘿,没想到她棺材已经攒好了,就是拐子没用上,她自己也没用上。”
宁宁抚灰的手顿了顿,黑暗中喃喃一声:“是吗?王妈也已经死了……”
陈观潮没觉出味来,宁玉人却哆嗦一下,刚刚陈观潮只说忠仆姓王,可没说他是男是女,她怎么就喊对方王妈呢?
“走吧,明天我叫人来把棺材搬走,给你们两换张床来。”陈观潮用手电筒在宁宁身上照了几下,“你怎么还不走?”
“……走什么?”宁宁笑了起来,“这地方,睡起来不是刚刚好么?”
那一笑如泣如诉,隐隐竟带着一丝哭腔,声声回荡在地窖中,久久不得散去。
再一看,她已经慢慢推开棺材盖,躬身去看,仿佛下一秒就要一头栽进去。两声吸气声同时响起,陈观潮跟宁玉人对视一眼,然后轰隆轰隆轰隆的冲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