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帝王的心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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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宋凛书房出来后,宋矜没让顺伯送他,他的住处在宋府最东边,须得跨过整个府邸。
这时已是城北万籁俱寂之际,连树上的虫鸟都忍不住压低声音,免得惊扰了府里需要歇息的主人。
宋矜沿着小道慢慢踱步,莹白的月光照在他单薄的背影上,这一路静得只能听见他的鞋履落在石板路上发出的声音。
宋矜走得十分慢,但走到自己院落的时候身上还是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他一进门便看见阿翁坐在院子前的石桌处,依旧抱着他那把剑,只是身上换了件干净的衣服,应该是回来之后七明带他沐浴过了。
阿翁一看到走近的人是宋矜,便皱起眉头,眼睛死死盯着他。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我怎么不记得今日什么时候得罪过你了。”
宋矜卸了力气,也沿着石桌坐下。
阿翁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问他:“你的药什么时候停的?”
宋矜一怔,他没想到阿翁这么快就察觉到了。
他伸手在腰上摸了摸,从腰带内侧摸出一张纸条扔给他。
“喏,我也是昨日才发现喝没了的,今日本来打算去铺子里取新的,可是常去的那家铺子关门关得很早,我去得晚了,没赶上。”
阿翁将纸条展开看了一眼,眉头还是未舒展:“然后呢?宴安城只有这一家药铺子?”
宋矜累得不行,单手撑着下巴,眼皮子都懒得掀开,“然后我就去接你了啊。你这样傻,我怕去得晚了,你就被人拐走了。”
阿翁:“……”
宋矜看他吃瘪,便来了点精神,还想再同他说什么,听见有脚步声渐近,便住口了。
他向着来人望过去,原来是伺候他起居的周嬷嬷。
周嬷嬷穿着里衣,身上只简单披了件外衫,笑容慈善地朝他走过来。
“公子今日想必是累坏了,我叫青韵备好了热水,公子快去舒舒服服地泡个热水澡,有什么事等歇息够了再说。”
宋矜忙起身,替周嬷嬷拢了拢外衫,语气也放软了,道:“我不是同嬷嬷说过了,今日会晚些回来,留青韵等我就是了,嬷嬷怎么这样不听话。”
周嬷嬷轻轻拍了拍他的手,“今日是公子面圣的大日子,我哪里睡得着。”
周嬷嬷本来是他母亲身边贴身服侍的人,资历很老,在宋府里没人敢把她当下人看待。
只是宋矜回来后沈夫人担心其他人照顾他不够用心,才将周嬷嬷派来照顾他。
宋矜知道这是陪了母亲许多年的人,对他也是尽心尽力,疼爱非常,便一向把她当作自己祖母一般的人亲近。
他是真的有些累了,跟在周嬷嬷身后的步子都有些沉重。
阿翁见了,脸色又是一沉。
青韵看见周嬷嬷领着宋矜过来了,低眸唤了句公子。宋矜轻轻朝她点了下头,她便默默退下了。
宋矜沐浴时一向只留周嬷嬷在浴房内。
等躺进浴桶里,热水将他身子的筋络活散开,宋矜才闭着眼睛,慢慢放松下来。
周嬷嬷解开他束发的锦带,又将他盘好的发髻散下来,倾泻如墨的长发铺开,白日里俊秀端正的少年才显示出了一些本来的面貌。
“嬷嬷,我今日见了天子,他看着比父亲还要年轻些,并不难相处。”
浴桶里的人缓缓开口,声音比在外面时要软许多。
周嬷嬷正拿木梳替宋矜梳发,乌黑浓密的秀发柔顺而光滑,握在她手里,像是上好的丝缎一般。
她抚过手中的青丝,心中的酸楚也止不住地翻上来,她轻声问:
“公子可想好了?这一步走出去了,日后便没有回头路了。”
这个刚过了及笄之年没多久的小姑娘,她生得这样好看,又这样单薄,如何从那个明枪暗箭的朝堂上,同那些心思诡密的男人斗完,还能全身而退呢?
“嬷嬷是不相信我么?”
宋矜觉得今日真是奇怪 ,接二连三地有人对着她叹气。
不过是,当个官罢了。
她既是甘愿入了这个局,便没想过还能有全身而退的时候。
只是这宋府有她挂念的人,她自然也不会贸然行事,白白叫他们担心。
更何况,是谁入了谁的局,还不一定呢。
沐浴过后,宋矜的眼皮子再也撑不住了,便匆匆躺进床里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