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老板不住在虞府,那我们二人该去何处找他?”
男人指了指门外的一处方位。
“城郊南封山脚,他在那里有一处宅子。”他语气顿了顿,“不过他如今几乎不见外客,二位若是不嫌麻烦,可以去碰碰运气。”
宋矜笑着同这掌柜的道谢,嘴里似是不经意地开口:“虞老板家中遭此变故,想必极为伤心,纵是吃了闭门羹也是情有可原的。”
“遭遇变故是不假,只是是不是为此事伤心,就不知道喽。”男人眯起眼,笑得颇有几分神秘。
宋矜没有错过他的话中的语焉不详。她本来还想再问几句,坐在长凳的人却突然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
“来,客官里边儿来坐。”
原来是来新客了。那么她也就不好再继续打听下去了。
糖水丸子糯而不腻,味道尚可。宋矜走时还用食盒装了几碗回去。
这一日吃住都是花的褚谆的钱,她心里总归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
回到客栈,陆俶二人并未回来。
今日舟车劳顿,她着实出了一身汗,一路走来被凉风吹得黏糊糊的,衣袍贴在身上,十分难受。
宋矜忙着上楼沐浴更衣,便留了阿翁在楼下等。
送热水的小二拿着木桶出门后,宋矜插上门闩。
片刻后,她穿好衣服坐在椅子上,往腕上慢慢缠着米白色的布带。
这是周嬷嬷为特意她缝制的腕带,布条里紧贴着的是一层兽皮,防止有人趁她不注意时从她腕上的脉象中读出蹊跷。
缠好后,她才重新走出门。
前厅此刻正是人声鼎沸之际,宋矜便径直走向后院。
客栈后院有一座凉亭,宋矜沿着小道一直走到拐弯处才停下。
没有树荫遮挡后,她看见陆俶坐在里面。
身边还没有褚谆。
好巧不巧的是,他也看见她了。
骑虎难下,她连原路返回的机会都没有,不得不继续向前走。
“殊元兄在这里做什么。”
陆俶显然也是刚沐浴完的模样,换了身茶白色的衣袍,神清骨秀。发梢处却还是湿的,软塌塌地散在他衣前身后。
“赏月。”他笑容很浅。
宋矜瞧了一眼深邃夜空上状似镰刀的弯月,心想此人说瞎话的本领还真是令她都望尘莫及。
“……真是好雅兴。”宋矜干笑了一声,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坐下。
陆俶似乎是在想事情,并未接下话头,二人一时相对无言。
树上的鸟虫都快要被这二人闷得打哈欠了,宋矜才听见这人又开口。
“元琤他年纪尚小,有许多事情还辨别不清楚。”他视线从宋矜脸上暼过,凝住了半秒,“如果你对他所做之事感到困扰,可不必想着要给他颜面。”
“也不知道我这样说,你听不听得懂。”他含了星月一般的眸子里溢出几分笑意,话语间也温和。
陆七公子当真要正经起来,也确实还是能蛊惑人心的。
宋矜敛眉垂目,不去看他。
她低低开口:
“矜今年,尚未满十七。”
晋王世子年方十九,都可以算作年纪尚小不知事,那么她呢?
她是不是也可以装作什么都不懂,继续同他们二人虚与委蛇。
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这般轻松。
陆俶品出他话里的意味,反倒平静了心。
他站起身,将手里一直把玩着的小玩意扔给宋矜:“今日闲逛时看见的,觉得同你十分相像便买下来了。”
像她?
眼前突然飞来一个小黑点,宋矜手忙脚乱地接住。
“时辰不早了,为兄该去睡觉了。更深露重,阿棘也莫要在外呆久了。”他轻轻拍了拍宋矜的肩,几步踏出去,挺拔的身影很快就从拐弯处消失了。
宋矜在近似于无的月光下眯着眼看手里多出来的小物件。
这是个银制的小扳指,用指腹还能摸出上面隐隐刻着花纹。
宋矜看得不太清楚,心里又实在是好奇,便想着回屋了看。
于是她也没在此处多待,紧跟着陆俶的脚步上了楼。
推开门,阿翁刚铺好床,宋矜快步走进去凑到灯前。
明晃晃的灯光下,她才看清了这上面刻着的是什么。
一个愁眉苦脸长满皱纹的人脸像。
宋矜长叹一口气,她就知道此人没安好心!
入夜熄灯之后,宋矜躺在床上,阿翁睡在地上。
宋矜睁着一双眼睛,一口气始终憋在胸间,上不去也下不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忍无可忍一般发问:“师兄你说,这陆俶他……是不是有毛病?”
“……师兄?”
叫了阿翁好几声都没见回应她,宋矜便清楚他已经睡着了,于是又是一轮长长的叹息。
静了好一会,就在宋矜准备重新背诵清心诀平复心情之时,隔着木板的声音从隔壁传来:
“宋矜,我听得见。”
这、这客栈房屋的隔音效果是不是太差了些?
听到这个声音,宋矜几乎是一下子就清醒了,刚酝酿出来的睡意一眨眼间就烟消云散。
但是她此刻大气都不敢出,只能装作已经熟睡的迹象。
过了一会,她听见那边似乎也没动静了,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邪门,当真是邪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