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手机默认铃声把我从漆黑无光的沉睡中惊醒,从被子里伸出手把枕头摸了一遍才摸到勤奋工作的通讯工具,我眯着眼睛看了眼窗外——天亮没多久。
保洁公司的打杂小哥已经来到酒店前台,正是他在给我打电话。
他们昨天就已经圆满完成清洁工作,交还钥匙得到签字便可以拿回去换取薪水。我在这方面从不苛刻挑剔,只要对方达到基本要求,干脆痛快达成交易也好让他能早点回去赚取下一份钞票。
一个男人在生活中可能承受的重担我很明白,毕竟我的好友可是凭借一己之力养活了五个熊孩子的神奇存在,如果不是因为意外的话他大概还能继续供养他们直到独立。说老实话我不太喜欢小孩,所以只送些用过两笔的画材和绘本给他们充作玩具,真正看到那几个孩子还是通过与遗稿一起出现在邮箱里的照片。
这让我非常遗憾,我本可以给予他们更多。
——那天天气不错,刚刚完成工作的我正握着抱枕睡得天昏地暗,恍惚中似乎听到门外有什么响动。等端着水杯开门一探究竟时却只看到风吹过空荡荡的楼道,以及被撑得裂了个口子的可怜邮件箱。
后来我从物业提供的监控中看到表情沉重的红发青年将装了东西的袋子塞进邮箱,他似乎曾经想要摁下门铃,最终选择放弃。
这就是我最后一次见到织田作之助,当时并没有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时隔一个月才恍然察觉事情似乎不太对,再试图联系竟发现他的通信号码已经注销。我被吓坏了,匆忙赶去自由轩找老板打听情况,却又得知胖老板月前因意外卷入黑帮恩怨而不幸去世……
自由轩是一家超棒咖喱店,尤其他家的激辣咖喱饭,简直令辣味爱好者欲罢不能。织田作之助每周至少两天会出现在那里,如果有什么急事需要他帮忙大可请老板带话。但现在的情况是电话无法联系,老板也去了天国,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从全横滨近四百万人里找出一个普普通通甚至有些落魄的红发青年。
跑了很多地方,包括医院、警局,没有人能给我答案。病急乱投医的我拜托了一位甲方爸爸查寻人口注销信息,最终找到疑似织田作之助其人的消息这才知晓那天下说好的未来搭档写手独自登上地狱专列一去不回。
叹气。
万万没有想到,面相老实憨厚的织田先生似乎与港口社会团体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以至于警察们都对这场非正常死亡事件讳莫如深。还能怎么办?我只是个没名气的画手,又不是什么大佬级的人物能与行政机关对抗,唯有低头接受结果。
然后我想到了自由轩老板因黑帮冲突去世,织田作之助与黑帮有关联,世上不会有这么巧的事儿。于是我去了安葬胖老板的公共墓地,只花了一个小时就在能看到海面的墓碑中找到了令我奔波数月的友人。
他的墓碑背后站着颗茂盛大树,光影沉默无声,饱和度高到刺目的绿色笼罩在簇新石头上,收养的五个孩子葬在不远处。
想来另一个世界里还能做吵吵闹闹的一家人……
“盛惠!”
保洁小哥饱含朝气的声音把我从回忆中惊醒,谢过他,我拿着“清洁服务发/票”犹豫了一会儿,决定退掉房卡今天就搬家。
两个行李箱而已,真的很好收拾。
没有人会登门拜访,于是客厅被征用为工作室。餐边柜改成画材收纳柜,餐桌就是工作桌,不等我感觉到饥饿行李箱就被掏空放进储藏间,整个空间空空荡荡仿佛独立于地面之上的坟墓。
我打开手账一一查看待办事项,勾掉几栏后带上钱包手机钥匙杀向中华街,那里能找到推迟的早餐和宠物。虽然不爱出门,但是……能让自己高兴的事何乐而不为?
和真知子的会面约在明天,我还需要准备一份伴手礼才好登门麻烦老同学。哪怕可以用雇佣关系来形容彼此,终究还是想在冰冷现实外蒙一层温情外套。我知道我正踩在悬崖边摇摇欲坠,即便如此仍旧挣扎着举目向上。
横滨的中华街是个神奇的地方。啊,不,应该说世界各地的中华街都很神奇,虽然无法完全理解那种热闹,但又总忍不住被那里释放出的勃勃生机与热闹所吸引。这里有好吃的东西,还有些狩猎范围独特的宠物店,以及让人后背发凉的都市怪谈。
——云吞面很好吃,老板娘的大嗓门很亲切,要是没人坐在我背后高声探讨灵异故事就好了。
提着几乎比脸还大的肉包看了几家商店,我听见喧闹嘈杂的繁华下有道细微弱小的声音哭着在求救。
任何情形我都不建议年轻女士们随意离开主干道独自走向人少又幽深的小巷,无论多么安全的城市都有遇上恶徒的可能,大概率等不来援助的我们要学会保护自己。
但是今天,我只想让那个小东西停止哭泣。
看呀,今天的天气有那么好,不要再为失去的东西难过。
拐过饭店转角,走进空无一人的小巷,石板路面仿佛沁了一层油,只有中间露出干燥灰白的颜色,加上两道痕迹清晰的车辙,可以确定这里是饭店后厨进出食材与残渣的地方。空气里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奇怪味道,就像密林中安静腐烂的树叶一样,此刻我仿佛置身没有绿色的潮湿雨淋。
没用多长时间就在疑似后门的木板外找到一只很有潜力的小橘白,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浑身裹满泥水与油污,一只非常标准的流浪猫。
糊了一层眼屎的幼猫嗅到生人气味拼命挥动四肢朝相反方向划拉企图逃跑,却又在下一秒发现熟肉香喷喷的味道。
微凉手指将肉块吹凉送到嘴边,头顶也被毫不嫌弃的温柔抚摸,就是这个人吧,传说中值得猫猫握爪盖章共度余生的御用铲屎官。
我把肉包掰开,捏碎里面的肉馅喂了小流浪几口,剩下那部分用纸巾垫着放在猫咪嘴边——它个头小小的,吃肉的架势却又很有几分凶狠意思在里面,看上去像是能活下去的样子。
出于安全考虑喂过猫我就退出这条小巷,沿着热闹的步行街走了五分钟,去宠物店挑选一只珍惜宠物的念头突然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