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时间距离开庭还有两天,早上起来难得出了太阳,天气好得让人误以为春天即将到来。
小熊出版社的河濑编辑替名下推理小说家三日月老师约了新作插画,原稿发来后我认真从头读到尾,怀里坐着近来敦实不少的苏格拉底。
三日月素晴本名朏素晴,是继织田作之助后我的第二任合作伙伴。说是搭档,其实从未见过面,工作内容全靠河濑编辑居中调解。主要是因为三日月老师罹患严重的社交恐惧症,不到迫不得已连编辑也听不到他说出五个字以上的句子。
一开始河濑编辑会找上我还有另一个原因——带走我父母的旅团巴士车,同样也带走了三日月老师的双亲。自那以后他就自我封闭不再与外界来往,能答应与我长期合作很大一部分因素就在于我们同为那场车祸的受害者。
我记得自己领便当前他已经成为新生代中最优秀的推理小说家之一,社恐症状也因为爱宠阳小姐的缘故缓解许多。眼下正是在那之前的两年前,当初究竟是为了什么我并未接手这份工作……已经有些记不清楚了呢。
“是猫咪侦探阳小姐哦。”点点苏格拉底的毛绒后脑勺,他仰头无辜凝视,等了一会儿并未得到额外碰触,这才恢复刚才的动作继续认真踩爪爪。
资料里附有阳小姐的照片,看上去是位白肚黑背的漂亮猫小姐。将照片竖在苏格拉底面前,我指着里面的猫咪向他介绍:“这就是我们的原型,苏格拉底你觉得猫咪侦探这个设定该怎么凸显出来呢?”
“喵~哈!”苏格拉底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趴着,视照片里的年轻猫小姐于无物。
我伸手戳戳他的耳朵:“这种表现你将来会没有女朋友的。”喵给我的答复是缩成一团扭过去。
放下照片打开样稿再次阅读,打开画板用铅笔起了个几个大概印象。嗯……并不尽如人意,无非在阳小姐身上套了件侦探斗篷,爪子上粘了个放大镜而已。如果放在童书内页或许能凑合凑合,但要就这么提交上去,这种完成度可对不起我在业内辛苦积累下来的名声。
说到侦探,前几天街头偶遇的眯眯眼青年不就是吗?虽然他表现得毫无攻击性仿佛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如今回想起来这人恐怕没做任何多余之事。除了对粗点心的过分执着外,也确实轻易差使着陌生人达成目的。
我是说,如果他真的是个路痴的话。
侦探、侦探、侦探……除了斗篷,帽子,烟斗,高智商和放大镜外,还有什么东西能够让人联想到侦探呢?
自觉遭到冷待的苏格拉底“喵嗷”一声,挥爪将矮桌上的铅笔推下地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铅笔!”
不等我扑上去检查铅笔生死与否,伴随着铲屎官惨叫猫咪“哧溜”蹿上通天柱,明明做了坏事却还一脸骄傲瞪过来——看屁啦,苏格拉底小少爷要吃脆脆的肉肉饭!
我:“……”
很好,就这幅德行,换个人非得关你小黑屋不可。
“苏格拉底,下来!”
有袋鼠肉冻干的召唤,橘白从猫爬架顶端一跃而下,接触地面时发出实心儿的“嘭嘭”声。
趁他大吃大嚼的功夫戴上牵引绳,我决定出门寻找灵感。
不可能所有的猫和所有的侦探都一个模样,我需要看到更多。
苏格拉底不愧是曾在中华街街头打拼过的喵,胆识过人,牵引绳和铲屎官加成作用下如今的他一点也不怕外出散步。我们两个一前一后沿着路基行走,工作日上午只有提着菜篮的主妇们行色匆匆。
秋天是秋刀鱼的季节,猫咪站在商店街外翕动鼻头不肯迈步。
作为优秀铲屎官预备,我体贴的抱起他走进自由市场……半个小时后提了个塑料袋出来。除了肥美秋刀鱼外店主还附赠了小小活泥蟹一只,送给橘白小少爷当玩具。
说了不想做饭不想做饭,最后还是不得不走进厨房,唉……
离开商店街,深秋的风已经很凉了,女孩子们的裙角终于从膝上十五公分向下延长到膝上五公分,不知道她们冷不冷,反正我看着就觉得很冷。
两个穿着学生制服的女孩子吸引了我的注意。倒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对,而是……很少有结伴出来游玩的小闺蜜们会随身携带小孩。短发大眼的爽朗少女察觉到视线,抬头看见我后愣了片刻,很快她眨眨眼睛,举着旅游地图高高兴兴凑过来询问:“您好!请问该怎样从这里出发去三溪园?”
她的同伴领着两个小朋友落后几步跟上来,笑得很是腼腆:“啊,抱歉,打扰您了。”
“没关系。”我告诉她们该怎么搭车,不等说完苏格拉底发出不耐烦的“呜呜”声。
“大姐姐,猫猫生气了吗?”
戴眼镜的小男孩把手放到我的猫面前自我介绍,苏格拉底犹豫了一会儿,摸摸扭脸用屁股冲着他。站在旁边的小女孩:“难道没看出来猫不想被你摸么,柯南。”
弯腰抱起猫咪大力揉扁他的毛耳朵,我向这群外地游客摇摇头:“没关系。”
谈话就此结束。
本就不是什么特别健谈的类型,指望我热情好客……那也就只能仅限于指望。
告别这个朝气十足的旅行组合,我和苏格拉底来到车站背后的市政公园里找了条长椅坐下。这是个观察人群的好地方,野生猫咪也很多。
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大批乘客下车,人潮涌出闸口,疲惫的脸上几乎看不清五官。
看上去比趴在草丛中打滚的流浪猫还狼狈。
“您好,可以麻烦您帮我看守一下行李箱吗?我要去办个手续不方便带这么大的箱子,啊,很快就回来!”一个戴着鸭舌帽的人匆匆忙忙推过一只行李箱在面前,不等被拒绝鞠了个九十度的躬迅速跑走。我收回阻拦未果的手下意识向旁边挪了挪,尽量远离那只箱子。
关于性格中不擅拒绝的缺点我本人也相当深恶痛绝,但又无法摒除。每每有人伸手求助,我总会产生怀疑然后迅速寻找理由进行自我说服——也许他们真的遇到困难,就算是假的,那不是更好?
我也知道这样下去不行,却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妥协。
时间过去很久,拜托行李箱的人总也不回。眼看天就快要黑了,风也越来越冷,我站起来决定将这只箱子拖去距离最近的警亭……万一那个人真的只是被什么麻烦绊住了呢?如果他回来的太晚,找不到我就一定会去警亭报案,这样一来自然物归原主。
除非箱子里装着见不得人的东西。
起身瞬间飓风夹着一团白色擦过脸颊,下一秒我听见身后街景绿植断裂倒伏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