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尘仙君与醉音君来此之时。
无念、无忧、横公鱼把身中丹阳仙君心魔的无欢带到了焚月真君另一徒——朗月仙君闭关的焚月洞前, 而后丹阳心魔被朗月仙君得见、袚出。
朗月仙君当场气息不稳, 血涌入喉, 将座下冰玉寒床一掌拍碎,目眦欲裂。
他化作一道蓝光冲向了太白山大殿。
无忧几人匆匆跟随其身后赶来, 看见的便是他挥剑起落,将丹阳仙君双臂依次斩断……周身霜寒四溢,怒发狂舞,暴怒发狂的模样。
丹阳仙君与焚月真君一样是灵修, 实力本就不如剑修师弟朗月仙君。但他看着朗月仙君暴怒行来, 全无想躲的意思,竟似早在他预料之中, 并无什么所谓。
耳闻师弟暴怒之言,丹阳仙君拖着血流不止的断臂倚靠在殿前石柱上,仰了仰颈恣意道:“竟然敢什么?敢气死师尊?还是敢强要了师尊?”
一言出, 整个太白山哗然。
“山主……山主他在说什么?!”
“山主难道真的把焚月真君……?!”
“住口!”朗月仙君暴怒大喝, 一剑挥去, 将他右腿整个切下。“你这个禽兽不如的渣滓!!!”
腿断之时他闷哼了一声, 除此之外,竟无太大的反应。迎目看向朗月仙君, 丹阳仙君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做成了这样的事,不让六界的人知道真的是很可惜的, 你看你们今日的反应可是生动?”他浅笑道:“师尊当日的反应便同你们此刻一样生动……那一日, 今一日, 比他逝了的这一万年加起来, 都要快活。”
“文锦云——”
“我虽习惯了温顺、服软,但却不知为何很喜那自认品性刚烈之人怒不可遏又无能为力的模样……可惜师尊只能死一次,否则,真想再看一眼他躺在我身下那般生动的模样。”
朗月仙君凝满真气的一剑直贯丹阳心门。
醉音君却在他一剑驰来直刺丹阳仙君心门时猛地扑了过来。
孤尘仙君目中得见,一剑祭出,“铿”然之声响起,朗月仙君的寒月剑被孤尘剑挡了下来。
“让开!!!!”
白衣仙人看了醉音君一眼,收回目光挡在了他与丹阳仙君身前。
与此同时醉音君紧紧抓住丹阳仙君的衣襟,声嘶力竭地问了:“绛画呢?!绛画呢?!!”
他双目通红地盯着周身濡血的丹阳仙君,因为忧思,因为狂虑,满面都是惶恐不安。“告诉我!告诉我!!!绛画去了哪里?!他去了哪里?!为什么没有回来……?你究竟骗他去了哪里?!!!”
血流得太多,丹阳仙君脸色已经灰白,他气息不稳地垂目看了醉音君良久。
“你不惜与人灵识共体也要来追问师叔的去处……为的是什么?”
“我只有他这一个知己!”醉音君痛恨无比地瞪着他:“几万年了才遇到……你又怎么能懂?”
丹阳仙君眸中闪过幽光。“是啊,我不懂什么知己,我只是好不容易见到个让我感兴趣的人,百般讨好他都不跟我亲,所以我换了种方法去跟他亲近。”他长叹道:“有过那种极致的亲近之后,他就算不跟我亲,也无法再与我撇开。”温然一笑,他道:“哪怕是死了。”
“你就没有一点正常的感情吗?!”醉音君痛彻地看着他,觉得眼前之人根本就是个疯子!
“无聊算不算?”丹阳仙君很是认真地问了。他有些感慨道:“师尊死后我竟找不到第二个让我感兴趣的人了,这真是万万不曾想到的……这一万年来做什么都很无聊啊。我想过我这师弟知道了肯定会要杀我,有想先下手除了他稳妥,但又觉得更为无聊……便懒得除他了。”他声音越发虚弱,语气却畅快:“幸亏没有除啊,此番他这样生气,我心里就很快活。”
“这一万年来唯一不无聊的就是今日了。”他看着醉音君温言问:“你说?他气的是师尊万年前并非坐化,而是怒气攻心、仙元爆裂而死;还是师尊临死前正与我欢好呢?”
“文锦云——”寒气铺天盖地而来,朗月仙君持剑挟无尽冰霜呼啸斩来:“你罪该万死!!!”
裴焱还在丹阳仙君面前,白衣仙人接下了这一剑。
孤尘剑与寒月剑寸步不让,二人打了起来。
醉音君攥在丹阳衣襟上的手一直在抖,声音越来越哑:“你究竟要如何才能告诉我绛画在哪?”
“你与他不是知已好友么?”他笑了一声,终于正视着醉音君道:“你觉得……他会去哪里?”
醉音君脑子里一瞬间闪过千万个想法,眸中微光越来越颤,下一刻,泪凝而落,竟化金珠……铿锵有声地砸落在大殿石阶之上。
“他……还……活着吗……?”
丹阳仙君虚弱地看了地上滚落的金珠一眼,又抬头回望向面前之人,半晌温声与他道:“他若活着,又怎会不回来找你?”
抓着衣襟的手狠狠一抖,醉音君瞳孔一缩,脸色猛然惨白。
一瞬间呼息陡弱,身形几分踉跄。
“我见师叔与你交好。”目光温文平淡,丹阳仙君笑道:“便告诉了他师尊缚魂索的破除之法。”
醉音君双瞳之中再度一缩。
朗月仙君听见,气息陡然暴烈,怒目圆睁:“师尊的缚魂索何来破除之法?!你竟还诓骗了师叔?!”
但师叔与师尊师出同门,又怎会轻易受他诓骗……
朗月仙君想到什么,双目一瞠,不可置信道:“难道?!你难道是让师叔去找——”
丹阳仙君平声道:“对,我便只是告诉了他……无妄海底有血炎石。”
朗月仙君憎目而抖,握剑的手已然发青泛白,杀意难止。“文锦云!!!你——”
“当年师尊偶然发现血炎石是霜灵功法的克星,便将之搜集全部沉到了无妄海底,且设下仙咒,唯有修习霜灵功法者能令其现形。”丹阳仙君望向朗月仙君,笑了笑道:“师弟,血炎石能熔断缚魂索,我并未诓骗师叔吧。”
“那你有没有告诉他血炎石也会消熔霜灵功法者的仙元?!”
丹阳仙君温淡道:“我说了。可他还是去了。”
“所以绛画他……去了无妄海……?”醉音君喃喃着退步。
三千年的时间,他去无妄海,却没有回来。
“那日师叔回山在房中哼吟谱曲,我自是一听便知他这是为醉音君你所谱的曲……毕竟那么难听。”丹阳仙君回忆着道:“后来过去相告,看着师叔将曲谱收入了锦盒中,不必想我也能猜到那锦盒定然会到你手中。”
“我其实一直没有见过你拿那只锦盒,也没有看见师叔将锦盒给你。”丹阳仙君看着醉音君笑了起来:“所以我猜对了么?师叔可是将锦盒交给了你?”
裴焱不由震色:这个丹阳仙君仅凭知晓锦盒中之物,便能推测出锦盒的去向,且依照这个推测毫不怀疑地杜撰出一套说词来引妖魔仙家去堕魔之地纠缠醉音君……心思之透彻敏锐,言行之自信从容,真的叫人心惊。
裴焱一从丹阳仙君身前退开,孤尘仙君便将孤尘剑一把收入鞘中、于朗月仙君面前让了开。
早已怒不可遏之人灌满真气于寒月剑中,毫不留情地一剑刺入丹阳仙君心门。
“你这畜生,可还有话说?!就因为师尊想把山主之位传给我!你为了区区山主之位,竟然——”
血自丹阳仙君嘴边瀑涌而出,他笑着摇了摇头:“怎会是为了区区山主之位呢?只是因为……他选你……不选我……就代表他信你,不信我。”
“你既想让师尊信你,为什么不一直顺从师尊!?师尊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如此到死!他又怎会不信你?!说到底,是你这厮本性沦丧!原就心术不正!!”
一直顺从他?
丹阳仙君想了一下,微见迟疑:“这样师尊还在,日子好像是要比这一万年有意思些……但是……我应是忍不住。”他道:“就像师弟你说的……我心术不正……每每看到师尊……脑中所想都是……”
言之未尽,不尽霜寒冽冽的真气自丹阳仙君体内四射而出,无数冰刃带血肉飞溅,只余一腿靠在太白山大殿之前的仙人当场爆体而亡,仙元碎灭。
这人是我的,只能是我的……不论是活的,还是死的。
太白山之众长时瞠目,末了,全部朝着朗月仙君跪了下来。
“将他的血肉全部拾起!拿去后山禁地喂妖兽!”
“……是。”
“我还想去一个地方,小妖你能再借我一程吗?”
裴焱于心里叹了口气,与醉音君的灵识回道:“好。”
待到无忧几人回神,便见无渊飞身而起,眨眼间消失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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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茫无边际的血色之海在前,醉音君看到那血水翻涌的无妄海,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
妖身化回鲛人,他在昏茫一片的血海中一遍又一遍地逡巡游弋。
血水难以视物,他徒手抚在海底尖锐嶙峋的乱石上,几乎将无妄海底一寸寸摸索了过来。
无忧几人追来,立时对横公鱼道:“我们下去帮他一起寻吧?”“嗯嗯!!”
横公鱼从无念肩头跃起,“扑通”一声钻进了血海里;无忧化回白蛟原形也潜了下去。
腥臭浑浊的血水在几人面前翻涌,隐约能见巨大的白蛟在血海里浮沉。
不知摸索了多久,他被这鲛妖纳入体内的灵识已越来越弱,但便如他所立誓言一般,他只是任凭着自己的灵识越来越模糊,没有一丝要去吞噬共体者灵识的意念。
本能地摸索,本能地寻求。其实希望找不到,但是忍不住要仔仔细细地寻一遍。
——以免我把你漏在了这里。
“帮我保管一样宝物,我下次来了跟你取。”那时堕魔之地抬头间尚可见云天与月,他夜半时御风而至,踏碎一地月光,能见清辉满地。
笑着将手中锦盒塞到自己手里,他本就温润的眉眼带上笑意,显出三分温柔随意:“记得谁也不许给,也不可私自打开。”
醉音君接过了他递来的锦盒,一面翻转打量一面同他一起拂衣落座。“里面是什么东西?”
他以青衣长袖拂罢两人面前的石桌,便拿出两只白玉杯盏将带来的一壶小酒斟入了杯中。
自顾饮尽一杯,方才抬头笑望自己,有意地眨了眨眼道:“盒中之物,乃我日后传世的至宝。”
醉音君嗤笑一声,接过了他递来的杯盏。“我看盒子轻得很,你莫不是在唬我。”
“唉~你别不信。”他眸中灿熠,笑言灼亮:“待我回来打开给你看,你就知道我有没有唬你,它是不是传世的至宝了。”
醉音君笑着饮了杯中酒,又替他斟了一杯,随口问道:“你要出门去?”
“是啊。”他举杯与之相碰,几分惋惜道:“此去几日便听不到你唱歌了,真是不舍。”
醉音君悦然而笑:“你要去哪里?”
他挑了挑眉道:“这个暂且先不告诉你,总之等我回来。”
“几日回?”
“不日就回。”
“那你可不许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