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其实也有机会去名校读书的,她的绩点是可以申请海外名校的,纽约大学她也不是上不起!芝加哥大学——甚至是哈佛也许都不是没有可能,而且她不止可以上llm,曲家的财力完全有能力轻松供她上时间更久、花费更大也更值钱的jd!成少春经济没问题还只读了llm,可见他的材料也不过硬——
书到用时方恨少,对曲琮来说,更让人沮丧的是她本人有强烈意愿多读一些书,只是家里人一点也不支持,曲妈妈怎么可能放心女儿远赴重洋读三年书,万一学坏了怎么办,万一在外面找到工作不回来了该怎么办!
想要做非诉,就是无意间知道这一行非常赚钱,但没想到家人的掣肘让她在华锦立足都觉得吃力——更让曲琮沮丧的是她居然因为张秘几句话,成少春一点得意心里就难受起来,千方百计迈出这一步,入职还不到半天就丧得想回家,岂不是更证实曲妈妈对她的评语:娇生惯养,难成大器,最好一辈子都在父母的羽翼下生活?
她坐在电脑前学oa,身边全是盯着电脑凝神细看的资深同事,每个人都显得很忙,成少春的工位和她离得很远,曲琮瞥去一眼,他对界面复杂的oa系统似乎适应非常良好,不断点开界面查看,可能是在对比这个系统和之前工作过几个律所的不同。
对曲琮来说,oa的各种术语犹如高数——非常费劲的话,也许可以理解一点点,但这也极可能是一种错觉,更重要的是她觉得自己永远都学不会,或者很难在学习的过程中获得乐趣,一个问题第一次浮上心底:进华锦工作,是她这几个月全心全意的憧憬,做非诉意味着丰厚的收入,而丰厚的收入当然意味着很多很多,但她好像从来没想过,这份工作里她到底都需要做什么,这些事能不能让她开心快乐。
电话铃声适时响起,打断这不合时宜的思绪,张秘在电话那头言简意赅地说,“元律现在有空了,你们到办公室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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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律师一如曲琮印象中一样,光芒四射、完美无瑕。
她今年应该三十多岁了——曲琮在网上搜过她的资料,不过只知道她是十年前加入的华锦,之前在国内顶尖律所工作,再之前应该在海外名校进修,更之前有没有什么工作经验,因为那时候互联网还没发展太好,就搜不出来了。
说是加入华锦,其实更像是联合创始,虽然华锦作为律所已经成立近20年,不过全面往非诉业务转型应该是十年前的事,元律师从上家跳过来之后,带来了一批高质量客户,这正是华锦转型的契机。很多顶尖律师都是这个轨迹,名校毕业之后进top所工作几年,然后跳出来,或是到更好的所去担任更好的职位,拿更好的薪资条款,或是就自己创立一间新的小型事务所,非诉律师当然还多一条,那就是进企业做法务,这也是很多女律师的理想职位,工作会轻松很多,薪资上限低,但下限还能接受,很适合有生育诉求的人群。
在国内,活跃的顶级女律师不太多见,漂亮的顶级女律师曲琮更怀疑只有元黛一个,她看起来就是曲琮想象中最完美的样子,和半年前在a大做性别平等讲座的时候相比几乎没有区别——其实现在掉过头想想,元律师也满特立独行的,像她这样级别的大律师居然会接受非母校的大学社团邀请,只是非诉业务在国内一向低调,要不是那个讲座,曲琮都不知道原来非诉收入可以这样丰厚。
当然现在想想,也是她的学院不够好,这些事在国内顶尖法学院应该是基本常识,元律师就是顶尖院校出身,不过曲琮很难想像她做实习律师时的样子,她似乎很自然就应该是现在这样,看不出年纪,年龄在25到50之间都可以,非常的漂亮,但同时也非常的强势——不是那种喜怒无常型的强势,元律师是很和气的,只不过你自然就会知道在她面前最好别耍什么心眼,因为她也可以非常的强硬。
她的穿着——当然也是曲琮向往的那种,绝不是曲妈妈那种30年前的审美,元律师的衣着总是那么的合适,连套装都显得高级,曲琮记得她做讲座那天拿了一个鳄鱼皮铂金,黑色皮面闪闪发亮,金光刺入曲琮的眼,曲妈妈也有一个绿色的,但曲琮一点都不喜欢,她觉得绿色很老气。
这一次,元律师的办公桌角放了一个包,没有logo,但扣子是秦韵的标志性银扣,这个包应当是限量版,它简洁的线条一下就攫住注意力,让她有些留恋,这个包完美地诠释了元律师的性格,美丽,在该有的地方不失圆润,却又透着钢铁般的棱角。
“小成,小曲。”
她说话的声音也很好听,低沉柔和,不是太尖细的那种。——当然,当然,非诉律师要给客户可信任感,这样稳定的音调是最合适的。
曲琮确实对元律师神魂颠倒,连她打招呼的用词都觉得无可挑剔,华锦是内所,她没有叫英文名,这点让她在成少春面前多了一丝安全感,而且这种老派的叫法让她想到政府单位,这是她熟悉的领域。
“元律师。”
两个新律师乖乖和老板打招呼,成少春身上的优越感一滴都没有了,他当然被元律师全方面碾压——就算不说从业经验,元律师的海外教育经历也比他好得多。
“张秘刚才已经和我大概说过了,最近所里的确缺人,所以你们的适应期会比较短。我会给你们分一些合同去读,看看你们的能力到哪一步,然后给你们分派合适的导师。”元律师低柔地说,随后转向成少春,“小成,你之前在simpson thacher做过实习生,我已经看过你的简历了,很厉害,不过你可以告诉我你在并购组具体都做什么内容吗?”
成少春的胸膛高高挺起来,他的履历确实足够他抬头入职华锦——不过表态却还是很保守,“多数还是帮助低年级律师写文书、找案例,写摘要草稿,也会和秘书混一下,看格式。”
“差不多是暑期实习生的常见工作内容——当然还有很多城市巡游活动,律所付费。”元律师笑了,“很好,看来你的确受过基本训练,差不多可以直接进组了。”
这是曲琮完全无法参与的对话内容,她只能听,而且当然越听越难受——华锦的办事风格明显和海外律所相近,文书、案例、摘要草稿这些词没什么难懂的,但她不会做,曲琮没有接触过任何公司领域的法律文书制作。
“最近我们会有一个欧洲的并购案,我们的客户是大陆境内注册的知名品牌。”元律师告诉她们,“但母公司在欧洲,我们会代理大陆这边的客户,这个案子需要三方接洽,我们有一个8人小组专门负责,但说实话人手不太够,所以我希望你可以尽快加入,分担一些——我已经让张秘把一些文书整理出来,你去找她拿吧,需求已经在 oa 上布置下去了,做完以后在微信群里告诉我。”
“好的。”成少春非常自信地点头,“我会尽快。”
他看起来是打定主意第一天就要加班做完作业,因为元律师没有布置具体的时间线,很可能是想测试一下他的工作速度。曲琮能想明白他的动机,但说实话压根不知道如果元律师这样和她说话,她能不能得体回应,旁观总是比自己经历要看得清楚点,而她现在越来越慌了——如果元律师布置一模一样的作业给她,就算有范文参考,她也很可能做不完,而她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在布置的时候就先坦诚这个事实。
她会不会第一天就被炒?因为她什么都不会?
巨大的焦虑让她想要咬嘴唇,万幸对成少春的厌恶让曲琮维持最后一丝理智,任务布置完了,元律师没有马上说话,仿佛依然在等着什么,这是个请示‘那我就先走了?’的好时机,但成少春一句话都没说,他看起来好像对元律师布置给曲琮的任务非常有兴趣,说穿了就是想看她的笑话。
没有人说话,但办公室里的三个人都很明白彼此的意思,元律师并不吃惊——曲琮难过地意识到她对自己的实力大概是有数的,否则她看不穿成少春的动机,不过元律师好像无意任成少春玩弄自己的小心机,她笑了一下。
“既然说尽快,”她的语调突然冷了下来。“那你就应该走了。”
她的表情充分传递出不悦——成少春想看戏,岂非意味着,她也是台上的演员?
他居然胆敢让老板演戏给他看?
成少春几乎是从椅子上弹起来的,他身上那股志得意满本来回流少许,现在又化为汗水从额头上飞出去,元律师斜眸哂笑,凤眼无意间挑出几丝妩媚,曲琮又解气又慌张又不禁被元律师迷住,她不是蕾丝边,但——元律师真是——她简直都无法想象自己该怎么样才能成为她这样子的人。
“好了。”成少春走了,也意味着她的入职谈话正式开始,而这一瞬间的仰慕也随着元律师的话锋瞬间消散,曲琮不觉得解气了,她现在只有慌张,然后还非常害怕被元律师看出来——
不过,她也没想过元律师第一句就会点破。
“你现在很慌,是吧?”
元律师单刀直入,她靠到椅背上,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曲琮,手指敲打着脸颊,这姿态也很漂亮,但曲琮当然完全没办法欣赏,她也快和成少春一样从椅子上弹起来了。
“我——”
“你慌,”元律师竖起一根手指阻止她说下去,她笑得有点开心。“是因为你什么都不会,是吧?”
“你担心自己会被炒掉——是吧?”
第4章 导师
律师都是怎么看待老板的?
很少有律师会在一间律所做一辈子——诉讼律师和律所有时候就是个挂靠关系,随时带着自己的客户换个前缀,按理说度过一年的实习期之后,理论上律师就没有老板,完全可以自己跳出来单干,但实际上一个小律师的案源往往相当有限,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要给自己找个上级律师,为他做些简单重复的活计,同时耐心地磨练自己的技艺,培养人脉,也从上级律师手里得到一部分分红(是多是少要看上头良心),等到时机合适的时候,再带着满满的微信通讯录自立门户。
曲琮虽然几次实习都在公检法,也很少有校友进这么好的所做非诉,但她不少同学已经在律所工作,平时群里打屁聊天,她对上级律师这个群体并不缺乏概念——旧社会的学徒制里,师父通常都是很可怕的,喜怒无常属于标配,肉体和精神的双重虐待更是免不了的必修课。当然现在是法治社会了,不存在肉体施暴,但如果曲琮那些同学的抱怨都是真的,上级律师这四个字大概就相当于精神病人,还是很狂躁的那种武疯子。
出尔反尔、说过不认、公然甩锅、迁怒痛斥、压榨血汗,这五点要说哪个小律师没从上司身上尝过,那只能说明她们没说实话。曲琮在进华锦之前偶尔想到这些,也会有点忧虑——万一元律师工作中脾气不好,这个她有想过也能接受,但如果真和学长他们形容得一样恶形恶状,滤镜破灭的感觉肯定非常不好受。
不过,和担忧得不同,至少到目前为止,元律师非但没有撕掉画皮露出血盆大口,反而和气得要命。她看出曲琮无能的真相,也没有现场开掉她,而是捧着茶杯慢慢地给她讲,“其实这非常正常,你接受的六年专业教育并不是让你拥有专业能力——法学院的知识教育只能直接平滑过渡到理论研究那边去,不管你是做诉讼也好,进公检法部门也罢,只要是做实务,总有一个再教育的过程。不奇怪,也没必要自卑,所有人刚进律所的时候都一样,都是什么也不会,接下来的工作中我们自然会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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