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如果纪荭一直有一条暗线在做最脏的活,只给好姐妹吃肉的话,作为朋友她实在很说得过去,但元黛却没有额手相庆的意思,瞅了简佩一眼,幽幽地说,“她有情义,我们呢?我们要和她一声姐妹,一辈子姐妹吗?”
简佩顿时愣住了。
她们都是快四十岁的人了,多年的工作,已使得她们磨练出了极深的城府,就算是生死大事,很可能也无法使她们动容,但简佩此时却把纠结放在脸上,她的眼神可以写出一部戏了。元黛只冷眼看着,简佩确实也有她的为难在,但这也是她的习惯了,示示弱,把决定推给元黛去做。她跟在后头风险总归是要小一些。
“你觉得呢?”
果然,最后只憋出四个字,这就是为什么简佩和她一个学校毕业,各方面条件甚至更好,但收入差了她一个量级的原因。元黛倒无心去评估简佩的策略在长期的收益,她就不是这种性格,“我也不知道,问题的要点无非两个,第一,是不是到了非跳车不可的时候,第二,我们能不能像信任彼此一样信任一次她。”
“你是说……”简佩神情一动。“主动找她谈一谈?”
“她给我们带了这么多业务,坑虽然没少挖,但怎么着也还在承受范围内,这样的巨坑终究是没找我们。”元黛说,“从感情的角度出发,在跳车前是不是该最后谈一次?”
“但是从理性的角度说,如果谈这么一次,那可能就跳不成车了。”简佩按着额角,牙疼似的抿着嘴,“她一向是个先下手为强的人。”
“但她也一直还算是对我们不错。”元黛轻声说,“而且,你要想,她也有可能成功过关,如果真的卖了她,到那时候,我们会怎么样?”
虽然合作之后,双方都会握有把柄,但甲方当然永远比乙方主动,元黛的话引发更不祥的想象,简佩喃喃说,“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十年前格乐素那条线还在,还能用,只是还没到出手的时候,而纪荭勾搭曲琮,除了为将来准备之外,还想试探一下我们的话……”
她们会坐在这里讨论跳车的事,一个很大的原因是纪荭为了解决问题,仓促去拉曲琮这条线,多少有些绝望的味道,但仔细想想,纪荭十年前就知道格乐素有问题的话,以她的性格,怎么可能临时抱佛脚,十年来没拉上任何一条线?
有些事越想越恐怖,尤其是简佩,一家的财源都靠纪荭,她脸色泛白,“但是……怎么办,天宇已经跳出去了呀。”
在格乐素这件事上,双方已无保留,林天宇跳反,这才是简佩要跟着跳的原因,如果最后事情掩盖下来,那她也一样会被纪荭惩罚,毕竟林天宇已经把财产转移给她,简佩无法说自己不知情,没有及时告密当然要被惩戒。
“我觉得在你决策之前,最好学一下天宇。”元黛说,“你先配置一下资产是最好的对策,反正不管怎样你都要做的。”
像是她,早想到可能会有翻车的那天,已经做好了资产避险,很多钱是格兰德怎么都没法从她身上告走的,所以元黛惊慌程度要比简佩轻一些,简佩也没办法,她两个小孩是销金窟,对现金流需求大,如果两夫妻都出事,私立小学读不下去,想转学到好的公立近乎不可能,孩子整条求学路都会跟着断掉,她要比元黛焦虑至少三倍以上。
“那怎么办?天宇资料都整理过去了,他也不肯说和谁联系,我更不可能逼他。”她不断问元黛,问题一个接一个,几乎是束手无策,现在格乐素事件已经脱离了她们最擅长的找资料解题,搭关系斡旋的阶段,冲突近在咫尺,而且似乎没有双赢的策略。“难道真的卖了天宇?彻底站在纪荭那边?”
“我们刚说过,赚钱归赚钱,有些事还是不能做。”元黛指出她自相矛盾之处,她冷静地说,“而且我说的,是否该和纪荭谈谈,并不是说和她谈判退出,让我们全身而退——佩佩,我们做了十多年的朋友,难道你就已经先入为主的相信,纪荭是为了赚钱毫无底线的人吗?”
你内心深处,就这样看不起你的朋友吗?
那你又何必和她做朋友呢?
简佩猛地一怔,像是被一剑刺穿了喉咙,尴尬地说不出话,过了很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我……”她讷讷地说,“我觉得她是那种有点有害,但又很有用,也很有趣的朋友吧。至少,在刚认识的时候,是这样子的。”
那之后,纪荭一步步在变化,越爬越高,也越变越厉害,她可能不是那么有趣了,和她在一起玩乐的时候,压力多过乐趣,但也变得越来越有用,所以她们的友情始终很稳固。但是,的确,从刚认识的时候开始,简佩就看到了她的有害,她对纪荭是有几分偏见的——或者说是轻视也并无不可,一个出身底层的女孩子,如果不是很会钻营,怎么可能出国来读这么昂贵的研究生?
简佩条件最好,在她们读书的时候,她是最接近于白富美小公主的那个人,那时候她对于她们两个人总有一点优越感,自然,到现在早已消融,可那时候略带俯视的偏见却已根深蒂固。她已预设了纪荭是没有底线的人,毫不考虑地就把她归到了死硬反派的行列。但元黛不一样,元黛和纪荭一样,都是靠自己钻营到海外去读书的,她知道底层的小人物往上爬时,要做出多少违心的事。
“也许你说得对,我不是突然间开始道德审判你,”她平静地说,顺嘴安抚简佩一句,现在不是唇枪舌剑的时候,刚形成的联盟要稳固。“纪荭是没什么底线,但我想,她内心其实也不怎么喜欢自己现在的生活,我觉得她其实也很痛苦。”
“是吗?”简佩说,她心虚起来,甚至有些坐立不安,“我……我没留意过。”
“因为你有点儿太自我中心了,是不是?”元黛没有讽刺的意思,虽然这句话很像是讽刺,但她只是陈述事实,“每次见面,说不完的孩子、老公,你关心的艳遇、奢侈品,你只从她身上看到你想要的东西,很少真正审视她这个人。”
简佩被说得面红耳赤,“我……你这样说显得我很自私——”
“我没这个意思,其实友情多数如此,大多数时候我们都在自说自话,自己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东西。”元黛说,“你注意不到别的,只是因为你的生活太充实了,我能注意到,大概是因为我单身,比较闲吧。”
她有点自嘲的味道,但说的是真心话,“纪荭也一样,有时她压迫我们,我想是因为她很痛苦,所以要转嫁她的情绪,但是,她不是纯粹的恶魔——至少对我们她不是。”
确实,简佩无法否认,但也没有全盘接受元黛的说法,“也许只是因为我们还算强势,能让她把持住自己。”
这是又一个深奥的话题,人性的恶在特殊环境下会不会得到滋长。元黛其实也不敢肯定纪荭到底是不敢把她们逼得太过分,还是不愿把她们逼得太过分。她正要开口,突然脸色一变,全身僵住,简佩莫名其妙,跟着她一起看过去,笑容也僵在了嘴边。
“她怎么来了?”她从齿缝中问出气声。“你告诉她的?”
“没有啊。”元黛露出僵硬的笑脸,但不禁伸手去捂胸口——刚才那一下真吓着她了,她心脏都跟着‘咚’地跳了一声,而脑海中不祥的猜想更是让她的心直往下沉。“难道,她监视我们?”
这可就坏了!定位器也罢了,如果有窃听器的话,她们的对话内容岂不是被纪荭尽收耳中?简佩表情不变,咬着牙轻声说,“你还说她没那么坏!”
她到底是历练过的,马上换出笑脸,对玻璃墙招手,“阿荭,你怎么来了!”
第86章 勉强
“我在js做激光啊。”纪荭表现得很热情,理由也过硬得让人无从反驳,“你们呢?怎么跑这里来吃饭,也不在群里说一声。”
这里的确是她们常去的美容院j氏所在的大厦b栋,元黛只能怪城中高档商场就这么几处,无奈之下,她又把李铮拿出来说,“我叫佩佩陪我选几套好看的衣服,约会时穿。”
纪荭看向桌畔,明显空无一物,不过简佩已接到元黛暗示,笑着说,“她哪敢叫你啊——李铮可能要求婚了,她这是在买‘被求婚服’。阿荭,你猜黛黛敢不敢听你对李铮的真实评价?”
纪荭嘴巴是毒的,闻言不禁失笑,元黛白了简佩一眼,伸手问服务员要菜单递给纪荭,“好了,别再说了,我知道了,这不是衣服也没买吗。”
“怎么回事。”只要是女人,没有不想听姐妹八卦的,纪荭叫停了,“仔细说——不过我要先讲一句,你连衣服都不买,心里还是犹豫的,那看来你心里也有数,怎么,39岁,被时间追着跑,想嫁给安全感了?”
“李铮哪来的安全感,再说他也未必向我求婚,说不定我自作多情。”元黛其实巴不得就讲这个话题了,但她要装出不愿来。“哎哟,还说呢?别说了,这是我个人隐私。”
她越不愿意,纪荭就越要听,简佩也越要爆料,关于李铮近日将求婚的猜测方方面面分析透彻,又问纪荭,“你怎么看,李公子能hold住我们元律师吗?”
“纨绔子弟,有什么好说的。”纪荭对李铮这种男人没什么好印象,“你图李家的财势?但现在做企业你也知道,说不定哪天就破产了,你自己几千万的资产,何必掺和进去?”
“你是不喜欢他这样的男人——财势压不住你,又不来奉承你,那你看他自然处处都是缺点。”元黛也不免为李铮说几句话,“实际他肯定也有自己的魅力,我们相处得还可以。”
“你不会相信这世上还有所谓真爱吧。”纪荭有些冷笑,“喏,看你旁边坐的这个,男才女貌,最后还不是离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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