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因为王德权这动作,被其死死抱在怀里的册子又要摔了,柳吉眼疾手快的伸手按住他掌心手背前后交叠,拱起的双手,握住,往上拉了拉,“什么大人不大人的,叫我阿吉便好,就是个戏子,公公不用跟我太客气柳吉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赶明儿太后要是不喜欢京戏了,喜欢谁别得玩意儿,也就没我在这宫里混的位置了,公公不同,是皇上除了太傅以外最信任的人了,自然会比我长长久久,所以在这宫里头,我还是矮上你许多的,不必向我行这样的礼。”
王德权点了点头,放下手,眼里满是欣赏,“柳大......阿吉.......大人倒是心思通透之人,老奴见过看淡红尘的,倒还真没见过能看得如此淡薄的人,真是难得啊!”
看着挣扎半天,还是没忍住在阿吉这个明明这么亲昵的称呼后面,硬是加上大人俩听上去比刚才柳大人更奇怪的字的王德权,柳吉哭笑不得,最终还是没再对此说些什么,拿过王德权抱在怀里已经歪了一大半的册子,放在自己拿的盘子上,一小叠,一小叠垒好后,把垒得太高,一走就左歪右歪的册子拿出,递给王德权,由他继续用手抱着,分配好工作好,用肩头碰了碰他的肩头,嘴往院门外小路努了努嘴,“好了,公公走吧!别让皇上等急了。”
一路上,俩人聊了很多,王德权也才知道原来唱戏这种事真的一点都不容易,别看柳吉现在一表人才的模样,以前就是个流浪的,为了讨口饭吃,为了住进房子里,只能铆足劲儿的跟十几个人争一个师傅,进去后,也没什么好果子吃,没日没夜的吊嗓子,唱不好哪怕只是一句词儿都没饭吃,有的时候手势台步错了一个位置,就会被打得腿都直不起来,这也是常有的事,王德权觉得其实柳吉跟光绪幼年经历很像很像,柳吉有个恶师傅,光绪有个恶母亲,只是不同的是,光绪在被惨无人道的打压后,习惯性低到尘埃里,男子汉大丈夫做事怕这怕那,没有一点果断不说,还总是轻易就屈服了,而柳吉却是被打磨得比常人更加坚毅,行事沉稳,脸上总是云淡风轻,要么就是淡淡浅笑,让旁人有时很难猜透他的心思,许是戏子都能练就一身戴着面具过活的本事,同样的经历,截然不同的结果,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性格使然,无关乎任何人怎么做,想成事儿,关键还是得看自己。
“多谢阿吉大人的帮忙,才能这么快,以后有时间,我们再来好好聊聊,老奴就先进去了。”不知为何,王德权觉得从养心殿到景仁宫的路短了许多,有种前脚刚出后脚就到了的感觉,难免有些依依不舍,但也不能不放人家走,毕竟人家也不是闲人,遂强忍住还想对这第一场戏前练习问得具体些的念头,再次鞠了一躬,表示感谢,转身就往景仁宫内走去了。
“公公言重了,改日有时间,我们坐下来慢慢聊。”柳吉也回了一躬,目送王德权身影逐渐远去后,转身正要离去,突然后背一颤,即使过了六年之久,依旧熟悉的寒凉瞬间蔓延全身,不用回头,他也知道是谁从身后宫殿的某一处地方在看着他,不说住在这里的除了她没有别人,这冰刀子一样的视线,除了她,他想这宫里不会有第二个人有了,哪怕是太后,也没她给他的感觉,这么恐怖阴森。
柳吉下意识的加快自己的脚步,离开这里,离开了那人的视线范围。
与此同时,盘腿坐在东配殿暖炕上的东哥,看着半开半掩棱窗外几乎可以说是落荒而逃的身影,唇角微扬,勾起一抹满是嘲讽的弧度,墨石黑的眸中,在那静如止水底下,似乎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在悄悄发芽,只是动作太过缓慢,让人丝毫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