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高无畏率领的军队拥着载着西域使团的马车下了邙山,一直往北行。
过了渭河,改道东行,过了雍门,直城门,章城门,到达西安门,届时已是寅时。
一进城门,往东行,便是太常街,沿着这条道儿一直往前就到了章台街,过了这儿就是东宫长乐宫了,这是陛下后院家人子美人婕妤住的地方。
原本但凡是陛下后院的人都该住到这里来,可陛下说了公主初来乍到,唯恐对周围环境不适,这时若有家乡亲人在身旁陪伴自会好上许多,便早早喊了高无畏将公主安排进西宫未央宫的飞羽殿内。
至于护送公主的西域使团,陛下在高无畏动身离开长安之前便也已着人将未央宫的天禄阁收拾出来了。
所以高无畏领着娜宁一行人马过了太常街,一直往前走,进了未央前殿,将公主好好的交到陛下派来伺候的奴仆手中,才拉着高繡,转身告辞。
“高将军!”
娜宁坐在马车里,见车子停了,赶紧抬手,将垂落在颈上的面纱戴上,然后起身,伸手,掀开马车上的帘布,便是看到高无畏朝自己伸开的手,她盯着他的掌心看了片刻,才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下了车,看着跪倒一片的宫女宦官,有些不知所措,眼角余光瞥见转身的高无畏,忍不住回头,喊他,声音里隐隐透着些害怕和无助。
高无畏听出来了,心中狠狠地一颤,停下来脚步,却也没转过身去,只是微微侧目,一如初见那般恭敬,“公主可还有什么吩咐?”
“我.......你........这就走了?”
娜宁咬着嘴唇,抿了又抿,老半天才挤出这么一句话来。
她说不准自己对高无畏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短短这一夜的相处,她总觉得什么东西在改变,好比说高无畏一路上对自己的态度,她切切实实的感觉到自己和从前不一样了。
她不需要再毕恭毕敬的伺候着别人了,现在她成了主子,是别人来伺候她,原本这对于一个奴籍少女来说,这样的好事,是足以高兴一辈子的,可她却越来越觉得不安。
高无畏越是对她言听计从,她心里的这种感觉便越是强烈得不容她忽视,高无畏就好像从前的她一样,何时何地都是低着头的,没有多说一句话的份儿,却也是自由的,身上没有背负任何必须要完成的责任。
出什么事,大不了一死,反正只要自己愿意,也连累不了任何人,可她现在不一样了,她是精绝献给大汉的贡女,她是精绝的公主。
她身上所背负的是整个国家的命脉,生死存亡只在她的一念之间,那种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气都喘不上来了。
她突然不想这么继续下去了,万一哪天她的身份被揭穿了,或者来的时候锦瑟公主就老说大汉的陛下女人很多,尤其是那家世显赫的上官皇后。
担心繁絮公主到了这,怕是不好过,即便有几分姿色,讨得陛下欢喜,也不能真正保其周全。
一个男人如此三心二意,又如何能真心待人?
只怕到了危难关头,也只会袖手旁观,自己这是被硬生生的推进了一个火坑里啊!
娜宁自小跟在繁絮身边长大,繁絮则是比锦瑟还足不出户的公主,每日除了去上汉文课就是在院子里研习那些古书,所以娜宁根本连尼雅城都未曾出去过,身边除了小公主五岁的勒孩王子,再没接触过任何别的男人了。
所以对于男女之情,她是懵懂的,更不可能会知道当一个姑娘被另一个男人总是吸引,脑子里总是会想着他,甚至有时候还会为了他做自己以前从来都不会去做的事情,亦如现在这样,一直以大局为重的娜宁竟反常的半点考虑都没有就开口喊住了要走的高无畏一样。
其实世间许多的喜欢都是不知不觉的靠近,张扬主动的反而甚少,更别提都从未有过这样经历的深居宫阙的娜宁和一直以来专注陛下,之前甚至爱屋及乌关心陆秋歌的高无畏了。
当然了,高无畏对陆秋歌除了因为陛下的关心,更多的其实是赏识,陆秋歌出身书香门第,知书达礼,温柔娴雅,说话行事大方得体且考虑周全,学识虽说比不上陆太傅渊博,但却比很多人看得更通透,学得更深层。
“是,公主可是对末将还有什么别的吩咐?”
高无畏有些不明白娜宁这句话的意思,但是她听出了她的不安,不过心中也只以为她只是初来乍到,不适应,正如陛下所想到的那样罢了,没想那么多。
娜宁闻言,摇头,“没有。”垂下眼帘,有些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