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钧喉结不停地抖动,眼睛频频望向后视镜。
罗强一言不发,一双眼也盯着后视镜。两人的视线透过镜子的折射反光,死死纠结,整个车厢都像要爆出火星,下一秒就要燃起来,野火烧山。
邵钧终于开到半山上的牧场,残阳如血。
放眼四顾,大半个牧场遍地长满半人高的草杆,直挺挺刺向天空。夕阳给草场铺洒上一层金粉,金黄色的草穗在风中轻轻摇荡。
几头牛在草丛里慢条斯理嚼咽着草料,用尾巴悠闲地抽打驱赶牛蝇。
邵钧把车开到山坳的隐蔽处,停稳,终于吁出一口气,身体向后仰去。
他的头颅整个仰在罗强手掌心里,享受着那只大手坚硬的骨节攥住他,沿着颅骨的缝隙描摹,逐渐加力。两眼逐渐模糊,失焦,整颗心都好像被罗强攥在手掌心里,一片一片地剥,剥露出红润沥血的肉。
他其实惦记一个人,惦记了这么久。
从两人第一天见面,在篮球场边,他撩着背心露出小腹,在罗强面前埋头摸来摸去……
罗强低声说:“你刚才不是说,你来这儿顺便提肉的?”
邵钧猛地坐起来,扭过头。
罗强用下巴微微示意:“去提肉,把该办的事儿办妥。”
邵钧明白这人的意思。罗强是让他给自己找个目击证人,以后无论有啥情况,都可以解释得通他为啥把车绕远路开到牧场。
邵钧说:“那,你在车里等我,别乱跑。”
罗强嘴角浮出安静的笑,微闭了一下眼,意思是答应。
邵钧着急着慌一路小跑,跑过大半个牧场,找到管事的大叔。
大叔认识小邵警官,热情地招呼,递烟。邵钧哪顾得上闲聊抽烟,匆匆询问了几句,看过棚子里几头肥壮的肉牛,于是约好两周后让大叔开小卡车把弄好的肉拉过去。这是他们监区管教们开小灶吃的牛肉,从熟人的牧场直接买,新鲜,干净,便宜又不注水。邵三爷好说话,肉有富余的时候也给犯人们分一锅。
邵钧临走,毫不客气地揣了一包牛肉干,大叔自家自制的。
他又一路狂奔往回跑,汗水洇透了制服衬衫,像一头豹子在草丛中飞奔,勇猛地奔向他的猎物。
跑回车子一看,车里的铁栏杆上,挂着一副被打开的手铐,孤零零地晃荡……
“你姥姥!”
邵钧骂了一句,猛然回头,眼前一个人影儿也没有,罗强这大活人不翼而飞。
邵钧跑出去,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草场里遍地是没过膝盖的牧草,黄澄澄的一大片颜色覆盖住眼膜的弧度。
“罗强?”
“罗强?!”
“姓罗的王八蛋,大混蛋!……你忒么给爷爷滚出来!!!”
邵钧也不敢大声嚷嚷,只能压低声音嚎叫,像一头愤怒的野兽,额头的红筋都胀出来。
这王八蛋要是逃跑了,邵三爷可真要抓狂了,真得疯了。
邵钧在蛋壳样澄清的天空下奔跑,迷茫地没入草丛。
身后一阵轻微的沙沙声,是几片草叶拂过粗糙的衣料。
邵钧猛一回头,在阳光下眩晕,那一刻近乎窒息,几乎一口咬破自己的嘴唇!
罗强从一头悠闲反刍的大黄牛身后站起来,缓缓地,一步一步,向这边走过来。
罗强根本就不会逃跑。
三馒头带他出来的,他怎么可能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