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2 / 2)

有匪 priest 3002 字 11天前

马吉利:“不错,可是……可是这个,我寨中弟子一辈子只上一次摘花台,每个人的成绩,秀山堂中都有记录多少,你可明白?”

以后和后辈人吹起牛来,说“我当年在摘花台上摘了十五张纸窗花”——不用问,这必是当年同辈人中的佼佼者。

“当年秀山堂考校,我摘了两张,总算过关了”——这一看就不怎么样,搞不好是贿赂守柱的师兄师姐才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的。

周翡很随便地一点头:“就记两张呗。”

她说得轻描淡写,却是十足傲慢狂妄,言外之意仿佛在说“这有什么好吹的”?李晟先前看她神色还有点复杂,听到这一句,脸色顿时绿了,若不是大当家还在摘花台上站着,几乎要拂袖而去。

李瑾容从摘花台上下来,冲马吉利道:“名牌就劳烦马兄了——你们俩跟我过来,王老夫人有事差遣。”

☆、下山

“都是我这老太婆那不成器的儿子,给大当家添麻烦了。”王老夫人颤颤巍巍地叹了口气,“去年三月,他和我说在寨中待得烦闷,想出去找点事做,正好当时寨中有位贵客,要派人去接,他便请缨去了,六月里说接到了人,十月最后一封信,说是已经到了洞庭的地界,能回来过年,之后便再无音讯。”

“老夫人不要再提‘麻烦’二字,晨飞本就是替我四十八寨办事。”李瑾容顿了顿,又补充道,“贵客乃是当年忠武将军吴费将军的家眷,忠武将军被贼人暗算后,夫人带着一子一女两个遗孤避走终南,去年因藏身之处被人泄露,不得已向我求援。我寨中派了十三人前往,都是好手。”

王老夫人低声道:“惭愧。”

“洞庭一带,匪盗横行,本不太好走,带着吴将军的家眷拖慢了行程也未可知,老夫人不必忧心,这会应该也不远了,您带人迎他们一段就是。” 李瑾容一摆手,又对周翡和李晟说道,“此行本不必带你们两个累赘,是我厚着脸皮求老夫人顺路带你二人出去长长见识,到了外面,凡事不可自作主张,敢给我惹事,当心自己的狗腿。多余的叮嘱我就不说了,另外老夫人年事已高,路上多长点眼力劲儿,别什么事都等人吩咐——我说你呢,周翡。”

周翡暗暗翻了个白眼,闷声应道:“是。”

李晟忙道:“姑姑放心。”

李瑾容脸色缓和了些,拧着眉想了想,明明有不少话想嘱咐,可是挨个扒拉了一番,又觉得哪句说出来都琐碎,没大必要,便对李晟说道:“晟儿替我送送王老夫人,阿翡留一会。”

等李晟领命扶着王老夫人走了,李瑾容才对周翡说道:“过来。”

周翡有些忐忑,眼巴巴地看了李晟他们的背影一眼,总觉得大当家单独留下她没什么好事——据以往的经验来看,这想法是十分有根据的。

李瑾容把她带到了平时她和李晟李妍一起练功的小院里,从兵器架上取下了一把长刀,拿在手里看了看,对莫名其妙的周翡问道:“鸣风一派深居简出,极少与人来往,一年到头大门紧闭,据我所知,他们那边极少和别人切磋交流,何况鸣风并没有正经刀法,你从哪学的?”

周翡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很快反应过来,因为鱼老也说过,她整天在牵机从中混,刀法里都沾了不少鸣风的邪气,看着“人不人鬼不鬼的”。

“我没去过,他们那边不是不让进么?”周翡道,“都是跟牵机学的。”

李瑾容心里有些讶异,因为周翡并不是那种过目不忘的孩子,当年她跟着周以棠念书的时候,想往她脑子里塞点书本,活能要人老命,刚教会了,睡一觉撂爪就忘,可是在武学一道,她却有种奇异的天赋——她未必能完整地把自己看见过的招式记下来,却能挑出最关键的地方,往往能精准地得其中真味,回去又总能连猜带蒙地加上新的领悟,按着她自己的方式融会贯通……也不知是像谁。

李瑾容点点头,面上却没有什么赞许的意思,话音一转,又说道:“破雪刀一共九式,是你外公亲手修订,乃是极烈之刀,你们三个的资质或多或少都差了一点,我就一直没传——鱼老早年受过伤,又兼年纪大了,气力略亏了些,所以……”

她话没说完,一把抽出手中长刀,旋身以双手为撑,骤然发力。

那刀风“呜”一声尖啸,凄厉如塞北最暴虐的北风,欺风卷雪,扑面而来——正是周翡在摘花台上使过的那一招。

周翡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有种周身的血都被冻住了的错觉。

李瑾容一刀落下,方才缓缓说道:“真正的破雪,哪怕你手里只是个破铁片,也不会碎,因为它不是玉石俱焚的功夫。”

周翡脱口问道:“那是什么?”

李瑾容平静地说道:“是‘无坚不摧’。”

周翡睁大了眼睛。

“人上了年纪,凡事会想着留余地,因此你鱼太师叔的刀法中多有回转之处,破雪刀只得其形,未有其意,”李瑾容看了周翡一眼,又道,“而你,你心里明知道这一刀会断,却有恃无恐,因为知道我不会把你怎么样,只要拖延片刻就能拿到红纸窗花,你这不是破雪刀,是小聪明。”

李瑾容虽然说得不像什么好话,语气里却难得没带斥责——因为她从来认为小聪明也是聪明,不管怎么样,反正目的能达到,就说明管用。

“真等临到阵前,如果你未曾动手,心里就知道刀会碎,心里便不免会动摇,”李瑾容说道,“不用争辩,人都怕死,再轻的动摇也是动摇。”

周翡不解道:“可不管我怎么想,那刀也肯定会断啊。”

因为她就算再在洗墨江里泡三年,也是不可能胜过李瑾容的,这就好比蚂蚁哪怕学了世上最厉害的功夫,也打不过大象一样。不管相不相信,这就是事实,难不成破雪刀是一门教人不自量力的刀法?

李瑾容眉尖微微一动,好像看出了她心里的疑惑,忽然露出了一点吝啬的笑容。

她将长刀的刀尖轻轻地放在地上,说道:“你可知道世上有多少高手?”

周翡不知道这一问从何而来,脑子里不由自主地闪过好多寨中长辈告诉过她的江湖传说,什么“北斗七星”,各大门派,一场又一场惊心动魄的争斗……还有他们至今都是个传说的大当家。

周翡老老实实道:“很多。”

“不错,很多,”李瑾容道,“山外又有高山,永远没有人敢自称天下第一。但是你要知道,每一座高山都是爹娘生、肉骨做,都牙牙学语过,每个人的起/点都是从怎么站起来走路开始,谁也比你不多什么,沙烁的如今,就是高山的过去,你的如今,就是我们的过去。阿翡,鬼神在六合之外,人世间行走的都是凡人,为何你不敢相信自己手中这把刀能无坚不摧?”

周翡愣住了。

李瑾容道:“你看好了,我只教一遍,要是以后再来问,我可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有闲功夫了。”

三天后,周翡和李晟收拾了简单的行囊里,在李妍水漫金山的十八里送别中,跟着王老夫人下了山。

临行,她回头看了一眼当年将她锁在门里的铁门,不知是不是这几年她又长了几寸的缘故,她总觉得那铁门好像没那么高了。

这一行能顺利么?

两三个月能回来么?

会遇到些什么……能不能听见她爹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