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妇!”
霍珩气极,被捏碎的瓜皮脱手飞出,远远被掷在了黄沙地面。
犹觉不够,霍珩一脚朝石头踹了过去,气得脸歪,连抽了好几口气。
“本将军虽然长得一身俊俏的皮囊,又有军功,但也不是让女人如此不要脸惦记的理由!”
“这……”陆规河忍了一时,没有接话。
霍珩冷冷一瞥,“接着说。”
陆规河又舔了下干涩的唇,谁知他这一趟回长安探亲,竟目睹了如此一场好戏,唏嘘不已。
“长公主不情愿,似乎恨不得当场指着花娘子的鼻子骂她不要脸了,想男人想到这个地步,也是世所罕有,还夹枪带棒地说她失贞,不许她肖想将军你。但那花娘子,啧啧,却也不是盏省油的灯!”
“怎了?”
陆规河说来也是惊叹,“花娘子说愿意当着宫里女眷,甚至长公主的面验贞。”
霍珩抽进嘴里的气一口堵住了肺管。霍将军惊愕地瞪着姓陆的,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子,“当着我母亲?她哪里来的胆?”
陆规河道:“她就是要让长公主无话可说啊。”
被将军扯着衣领,陆规河也快喘不过气来了,胸膛急急起伏,“我若不说,将军你也不可能相信,那个在妓院里待了三年,又被反贼傅君集带在身边调.教了两年的花氏忠烈之后,竟真是完璧之身,当场便让长公主哑口无言!”
霍珩的手掌倏地松开了,烈日底下,少年的眉心凝着一滴热汗,来不及蒸发,沿着鼻梁流淌了下来。
被他随手掼入黄沙之中的银枪,被移过西边的烈日曝晒,射出一道夺目的光晕,晃得霍珩脑袋微晕。
他总算知道,陆规河为何说,这个女人不是西厥那种头脑简单的人物了。
花氏之事,满朝上下无人不知,先帝错判冤案,将两朝太师花藉施大辟之刑,花家被金吾卫抄家那日,时为光禄大夫的花昼因为反抗被就地正法,连着花家几个儿子也被一并斩杀,只留下几个伶仃的女子,被发卖入胡玉楼。后来花家那几个女眷的事旁人便不知道了,只知道花眠在胡玉楼梳拢之夜时,被当时权倾朝野的奸佞傅君集买回了府中。
花家一家蒙冤受难,便是傅君集暗中推动,伪造假证促成的,那时人人都说,花眠难逃魔掌,傅君集必会凌.辱这可怜的女子。
结果没过两年,花眠忽然一纸状书告到了皇帝面前,连带着这几年她忍辱负重在傅君集身边收集来的,傅君集谋反篡位、构陷忠良的证据,一并上达天听。
证据确凿,花藉确属无辜,当今陛下当即为花氏一门翻案洗冤,将傅君集打入死牢,赐鸩酒与其饮下。
皇帝本是想,傅君集一世奸雄,欲让其死得体面一些,谁知将尸首押出午门之后,全长安百姓出动,激愤唾骂这为非作歹的大奸臣,傅君集下葬入殓之时,尸首已经狼狈不堪了。
可以说,若无花眠,轮不到长安百姓有出这口恶气的机会。
傅君集是奸佞,但对霍珩竟还意外不错,霍珩虽然唾弃傅逆,但在张掖听得他的死讯,心中却百感莫名,没甚么出了一口恶气的松快之感,反而隐隐感到有些遗憾。
霍珩道:“这么有勇有谋,有情有义的女人,能在傅君集身边游走两年全身而退,心思之缜密令人发寒,她今年多少岁了?”
陆规河笑道:“说来,比将军您还小了两岁呢。”
长安城中与花眠年岁相当的少年俊杰不少,但偏偏,舅舅就相中了他。
霍珩将脸上的汗珠一手抹去,冷脸站起了身来,右掌扣住枪一拽,银枪便落入了掌中,他转身朝营帐走去。
这个女人,多智近妖,留在枕畔,再过得两年他还有命在?
霍珩将面颊上沁出的大滴汗珠尽数抹去,在帐篷里胡乱捡了条沾满了沙子的热毛巾揩拭着脸。这里只有最简陋的陈设,最严酷的生存环境,朝不保夕,饔飧不继,她知难而退最好,不能,他吓也要把她吓回去。
第2章
霍珩的舅舅,在他还是太子时,便对霍珩宠爱有加。因为年岁上只差了七岁,霍珩在牙牙学语时,对这个舅舅向来以哥哥相称,后来是在被嘉宁长公主以棍棒教育,涕泗横流之中悲剧地改口过来的。
所以霍珩想不到,皇帝舅舅做事狠绝起来时,竟然让一只公鸡替他拜了高堂!
想霍珩能徒手揍死饿虎,力能扛鼎,实打实地军功赫赫,虎威振振,没想到临了竟让一只花尾巴大公鸡做了代表。不消说他了,霍珩甚至想到喜堂上母亲泛绿的脸色。
将军很抑郁,在自个儿军帐里一坐便是小半宿,倒夜壶的耿六拨开帘子朝里偷觑几眼,昏黄的油灯底下,一道漆黑岿然的身影,挨着行军床闷闷地杵着。
耿六蹑手蹑脚地蹿了进来,拿了夜壶要跑,霍珩忽然回头朝他瞪了眼,耿六顿时心脏停止搏动,脸色发白。
他苦着脸道:“将军,深夜了,该入眠了。”
霍珩的枪搁在兵器架上,银光微烁,耿六眼神发晕,不敢多看。
“爷有点事找你们哥儿几个办。”
耿六一听,登即竖起了长耳朵,“将军吩咐!”
军营里闲散时,霍珩是高高在上的将军,但转战大漠时,诸人同卧起,袍泽情谊深厚,更像是兄弟一般,耿六知道霍珩有难处,也乐意为其分忧。
霍珩蹙着两道修长的墨眉,“打听一下那妇人的车到了哪儿,你找几个人暗地里劫道,将她给我捆了。”
“这——”耿六长长地抽了一口浊气,眼如铜铃,“将军,这可是陛下亲自赐的婚!”
霍珩不耐地起身,“你怕甚么?出了事本将军会对你们置之不理?自然有人替你们兜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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