奄奄一息之际,她想,若是自己死在八岁那年的冬天该多好。没有那么多仇恨,没有那么多欺骗,她不会来到楚府,也不会遇见楚源。
楚泉闭上了眼睛,等待最后那一刻的来临。呼啸声至,耳边传来赤月的哀嚎,她睁开眼睛,突然出现的蒙面人杀光了所有的杀手,救了她一命。
“那个人是你吧?”谢时雨看着沈恪。
沈恪摇头:“不是我,是孙炜。”虽然孙炜就是他派去的人。
“找到了楚泉后,孙炜就将她带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就是你刚刚去的地方。挂着世子府庄子的名头,没有人敢去查它。”
这就是事情所有的经过。谢时雨听完,只能叹一句命运弄人。这兄妹俩,原本是世间最亲密的人,因为上一辈的恩怨和种种误会,却成了陌路。如今一个身处王宫,一个隐居城郊,相隔不过数里,却恍如天堑。或许他们这辈子都见不了面了。
她能做的,只有尽力祛除楚源身上的毒,治好楚泉的眼睛,至少让他们的身体不再有伤痛,至于心病,那可不是几服药下去就能医好的了。
马车很快到了长安街,沈恪问了一句:“先回世子府还是先去宫里?”
谢时雨想了想,道:“先去宫里吧。”她从怪医孙炜那拿回来的锦盒弄丢了,说什么也要跟楚源交代一下。她之前不明白那个锦盒的意义,现在才知道,原来是楚源送给楚泉的东西,虽然没有到她的手上,但想必意义十分重要。
到了霜云殿,师兄玄渐正在替楚源针灸,连续治疗几日后,楚源脸上的黑气淡了许多,面色也微微红润起来,整个人看上去有了点精神,也不再像从前那样阴郁暴躁了。本来以他的性格,也不是那样爱发脾气的人,应该是身中两种剧毒的缘故,等他身上的毒素都清除了,或许就能恢复成从前那个爽朗温和的少年了。
再次看到霜云殿的蜡烛,谢时雨也不再惊奇了,应该是楚源为了楚泉所准备的,她的眼睛不便,住处需要光亮。楚源日日燃着,想必是希望楚泉能来霜云殿一次吧。
等玄渐施完针后,楚源睁开了眼睛,看到她,眸中闪过一丝光亮。等玄渐出去后,楚源迫不及待地开口问她:“怎么样,见到怪医孙炜了吗?”
谢时雨心存内疚,低着头道:“他给了我一个锦盒,我却将它弄丢了。非常抱歉,若是需要什么补偿,尽管开口,我会尽我所能。”
楚源眼里的亮光熄灭了,他将视线投向屋内的宫灯:“里面只有一封我写给楚泉的信,她既然没能看到,也就失去了意义,不怪神医。”终究是他不好,没给楚泉辩解的机会,还将她赶出了楚府,沈恪后来告诉他,王后派人追杀楚泉,他的心中便满是后悔,若是没有废掉她的武功该多好,若是将她留在自己身边该多好。
谢时雨看着他一脸沉痛的样子,决定还是不将自己去见了楚泉的事情告诉他。楚泉现在对他恨之入骨,若是楚源知道了,恐怕就不会安安分分接受她的治疗了。
“神医,我的身体什么时候能好起来?”楚源神色焦灼,他不想再留在霜云殿了。
谢时雨道:“短则十数天,长则数月,主要看你的配合程度。”
十数天,他等得起。“这段日子,就麻烦神医了,我一定会积极配合的。”
谢时雨颔首,等楚源好起来后,她就可以回黄泉谷了,在晋国的日子所剩无几,她打算趁这段日子,好好准备一些可以带回去的东西。晋国土地肥沃,物产丰富,还生长着许多黄泉谷没有的药草,她需要好好采买一番,只是人生地不熟的,没有什么向导。不知道琴衣姑娘愿不愿意做这个向导。
说起琴衣,她又想起了小师妹晴衣,柴桑城距晋国也不是太远,回去的时候顺便可以看望一下。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受苦。忽略心头隐隐的不安,但愿她一切都好。
第56章
昨夜,连尹城下了场雨,一扫连日来的闷热,生出阵阵清凉。庭院里小雨依旧淅沥,大而宽的芭蕉叶,盛着雨滴,一点一点落在清辉殿外的小阶上。
世子府的女总管琴衣已经候在殿外许久。昨日谢姑娘特意来找她,说是要看一看城中的医馆,采买些药材。其实世子府里就有药房,药材分门别类,数量众多,有专人负责打理,丝毫不逊于王宫。
琴衣应了下来,等谢时雨走了后就去请示了殿下,不过得到三个字的回应:“都依她”。
所以她今日起了个大早,专程候在清辉殿外,因为谢姑娘习惯早起,但她又不喜欢人伺候,拒绝了殿下拨给她的十二位侍女。
几日接触下来,琴衣发现这位谢姑娘是个朴素,话少,性子有些清冷的人。除了医术上的一些事情,她似乎对什么都不太上心,这份不上心甚至还涵盖了殿下。府里的下人都传谢姑娘是要成为世子妃的人,琴衣却觉得不然,至少谢姑娘绝对没有入主世子府的念头。她真的只是将自己当成府中普普通通的大夫。至于殿下是怎么想的,实在不是她一个下人可以揣摩的,他的心思岂是凭她就能猜透的?
等的久了,琴衣有些纳闷,谢姑娘难道是睡过头了?可是她的作息一向规律,往往比府中下人起的还早,从不贪睡。
“谢姑娘?”琴衣朝殿内喊了一句。
无人应答。
“谢姑娘,奴婢进来了?”琴衣放轻了步子,缓缓踏入殿内。
寝殿的大床上,谢时雨整个人蜷缩在一起,香肩露在锦衾之外,雪白的有些刺目,双唇微微张开,呼吸间带着一阵热气,长睫微颤,似睁未睁,不时地蹙眉,红唇里溢出一丝嘤咛,听得琴衣心头一紧。
“谢姑娘,你生病了吗?”琴衣上前摸了摸她的头,手中一片滚烫。
谢时雨勉强睁了睁眼睛,迷蒙的眸子透出些许茫然:“……琴衣?”
“谢姑娘,你等着,我这就叫人去请大夫。”
“不必......”翠绿的衣角翩然而过,跑的可真快。
身上虽然没什么力气,谢时雨还是挣扎着起身,大概是昨夜落了雨,吹了风,有些发热,不是什么大毛病。她披着外衫,汲着绣花鞋,来到桌边提笔。手上没什么力气,下笔就有些飘忽,字算不上太好看,不过只要清晰即可。
“谢姑娘,你快回床上躺着吧。”琴衣进来,见她不歇着反而在写什么东西,内心便有些着急。
谢时雨正好写完,将手中纸递给她:“琴衣姑娘,劳烦你按照这方子替我煎一副药,微火小沸即可,我喝下去就好了。”
琴衣愕然,这才想起来谢时雨自身就是个大夫。她接过药方,扶着谢时雨躺回到塌上,细声细语道:“谢姑娘安心歇息吧,大夫一会儿就到了。”
虽不想兴师动众,但琴衣一片好心,她也不能拒绝,谢时雨拥着被子缓缓躺下去,感受到额前一阵凉意,琴衣正拿着润湿的帕子替她擦汗,真是个心细的姑娘。闭上眼睛,意识渐渐模糊。
再次清醒时,身边隐隐有人在说话。她有些口渴,喉中干涩异常,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不过是感了风寒,发发汗就好,她连药方都一并开好了,一字不差,我都挑不出错处来,殿下实在不必如此娇惯她,身为医者,师妹比谁都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
声音里有些不赞同,是大师兄玄渐,琴衣口中的大夫居然是他么。
另一个声音响起,似乎是笑了一下,声音很纯净:“劳烦陈兄了。”谦和有礼的样子似乎不是谢时雨记忆中的沈恪,她发现,在别人面前,沈恪总是温和沉静的,不亲近也不冷漠,恰到好处的保持着完美的距离。
“殿下,臣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说。”玄渐的声音有些犹豫起来。
“陈兄但说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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