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香行_92(2 / 2)

御香行 魏香音 2217 字 9天前

唐权一手支着头,另一只手轻轻敲打着椅背。

“太子前日回到朝中,昨天就将柳泉城的大小官吏全都撤换了一遍。又在调查主持春蒐的各部官员。如今满朝文武,可以说是人人自危。”

“的确如此。”戚云初仿若有些不解,“可这些事与唐大人您应该没什么关系吧,毕竟令郎这次可是功勋卓著,封赏提拔自不待言。”

唐权点头:“自然是没有干系的。不过,我倒是想要替一个人讨保。”

戚云初哦了一声:“谁?”

“这次春蒐,负责勘察围场的官员是虞部郎中陈丁。虞部隶属于工部,而提拔陈丁的人,正是工部尚书杨荣如。”

杨荣如!陆幽眼皮突跳。

他当然不可能忘记这个名字,害得他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之一。

按照唐权的意思,虞部郎中陈丁乃是杨荣如一手提拔,太子处罚了陈丁,自然也会牵连到杨荣如——唐权竟然是要保杨荣如,可凭什么?

只听戚云初已经替他问道:“你要我保这个杨荣如?给我一个理由。莫非他很重要?”

“不重要,却也重要。”

唐权仿佛在故弄玄虚:“如今的工部侍郎乃是尚书门生;郎中为太子亲信;修内、屯田、水部郎中又一个个见风使舵。唯有这个杨荣如,还算是我的人,留着他马上就会有用。”

不愧是戚云初,此刻已然明白过来:“你是说,修建太华宫。”

此前陆幽倒也有所耳闻——天梁星诊断惠明帝乃是火、热、血三毒攻心,而紫宸宫地势低洼,湿气汇聚,并不适宜久住养病。因此,惠明帝拟定于紫宸宫的东北面新建一座宫殿,这,便是太华宫1。

大宁朝不设将作监,营造宫室的职责便落在了工部修内司头上。而这就意味着流水一般的花费,全天下的奇珍异宝,都将汇总于此。更不用说挑选工匠与役夫,制造砖瓦椽柱,背后都有利益牵扯。

眼下,一旦工部尚书杨荣如落马,无论萧家抑或太子的人选补位,都将造成无法估量的后果。

想到这里,陆幽心中已有了一些计较。

此时又听戚云初对唐权笑道:“我到柳泉城来,便是受太子所托,全力督办这里的案件。至于诏京城里头的事,暂时是管不了的。”

说到这里,他突然看向了陆幽:“依你之见,杨荣如此人,是该留还是不该留?”

陆幽突然被他给拽了出来,当时一愣,紧接着扭头去看唐权。

与唐瑞郎隐隐有几分相似的面庞,却写满了阴险城府与老谋深算。

陆幽的眼皮突突跳动了两下,忽然说道:“若是由杨荣如负责建造太华宫,那么唐家就会坐收渔利。”

“我不会否认这一点。”

唐权倒也毫不避讳:“任何一个人,只要经手过如此浩大的兴作之事,无论是否主观需要,都会得到些这样或那样的利益。好财者得财,好名者得名,而好大喜功者,更有发挥的余地。”

陆幽再问:“那对于内侍省又有什么好处。”

唐权道:“抑制萧家在朝中的势力膨胀,此乃好处之一;其二,太华宫虽为帝王之家,然而在此久住的又何止是帝后宗室?卧榻厅堂,交由自己人去做,永远比送给外人打理更为放心。更不用说,这世上又有谁愿意住在敌人建造的屋舍里面?”

陆幽闻言,反道:“既是担心猫腻,不如交给一个真正出身清白,又有才干的人去做。”

他自以为这句话占尽了公理正义,可谁知,却让唐权嗤笑出声来。

“你又何必在瓜田里寻找参天大树。即便朝中果真有此种清白能干之士,你以为他不依附门阀贵胄还能有出头之日?全都成了炮灰。”

说到这里,他又看向戚云初。

“你的接班人,还嫩得像秋天的藕一样。”

戚云初笑笑:“藕无心,可他却有心。我就是喜欢他这一点。”

陆幽却听不清他们的对话。此时此刻,他那满腔压抑着的情绪,都被那“炮灰”二字给激了起来。

他心里有一股气,逼着他咬牙:“是否成就大事……就能够随意牺牲掉小人物的生命?

唐权睨注着他,像是端详着一个异类。

“我听闻仁兽麒麟,不食生物,不践生草。然则人生在世,就算得道高僧,也得吃菜疗饥,而足下践踏的虫豸又岂在少数?杀生,并非因为起了杀念,而是根本没意识到虫豸的存在。现在,你在这里问我是否牺牲小人物的生物,倒不如问问那些小人物,为何一直都是小人物?”

陆幽反驳:“您出身于富贵高门,恐怕无法理解小人物的困顿,看见他们的奋斗。”

唐权冷笑:“那你也没历经过戍边卫国,一边还得提防着刺客暗杀,不得已将妻儿托付与他人的日子。”

陆幽还想接茬,却见戚云初终于将手里的金碗放了下来。

“唐大人,您又何苦与一截嫩藕说这么多,无端端地置气,让他自己长老了便是。”

唐权却摇头道:“我便是喜欢他,才说了这么许说。我家那个儿子拜你与南君所赐,太过年少老成。我没什么可以教导的,只盼他老老实实,不要祸害了他人。”

戚云初便也调笑道:“如今的瑞郎不也如同白纸一张,大人若想调_教,倒算是时候。只怕过不了几日,他就什么都记起来了。”

“但愿如此。”

唐权不与他计较,却又回头看向陆幽:“既然长秋公让你定夺,那你便拿个决策出来罢。”

陆幽满脑的热气此时也稍凉了一些。再回头想想,杨荣如再杀不迟,可太华宫如若落到萧家手上,只怕愈发不可收拾。

他终于深吸了一口气:“权且……就听唐大人的。”

“孺子可教。”

唐权点头。夜已深沉,他无意久坐,便起身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