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斐然深吸一口气,收回了视线,抓紧时间酝酿情绪。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次故意的刁难,但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要拿到这个角色,就是需要表现得比别人更好才行。
他们这次一共试两场戏,季云生的戏份都是最重的,说不是故意选的情节,估计没人会信。
只是这两场戏,情绪反差极大,第一场是季云生在父母去世后,本来心理落差就极大的情况下,又被明里暗里的挤兑,明明还有家产,却不愿意拿出来情况危急的得味楼。
这是一场情绪爆发的戏,季云生也忧心得味楼,这是他的师门,纵然一开始并不喜欢,可相处几年,怎么可能没有感情,但另一边,是自己的祖产,这可是沾着他父母血的东西!而这些人,却这么理所当然的就要他拿出来!
矛盾和怒火,还有心中藏不住的迷茫,要一起表现出来,这场戏的难度可想而知。
而第二场,一下子情绪又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要表现的是季云生手艺有成时候的得意高兴,还要不招人讨厌的挤兑他师兄们几句。
不光要考验演技,还要考验情绪的收放自如。
池斐然深深地吸气,像是要把季云生的精气神都吸进自己的身体。
经过前面几场试镜,空气里已经有了蔬菜被切开的味道,有些像是真的厨房,但池斐然知道这味道还不对。
真正的厨房,应该有更多的烟火气,比这开了空调的试镜间热得多,各种菜蔬肉类的味道,各种被精心烹调过的菜的味道,互相糅杂,大师兄的佛跳墙做的好,真是香的佛都要跳墙,二师兄做小炒最好看,勾火时候,灶上的火都能翻到梁上去似的,有些吓人,但又看着十分刺激。
有个声音说:“可以开始了。”
然后就是此起彼伏的砧板声,对,还有这个,三师兄的刀工最厉害,闭着眼睛都能切豆腐。
郑琳靠在椅子里,目光落在试镜中的池斐然身上。
季云生在这场戏开始时候并没有台词,所以要更多的从动作神态方面表达人物情绪,池斐然低着头,在选角导演说开始以后,池斐然仍旧没有动。
郑琳眉梢动了动,瞥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容晋。
容晋却没有看她,只看着前方,更确切的说,是看着池斐然。
郑琳的注意力也不过就是片刻的转移,她当然知道这时候看池斐然的表现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她很快就收回了视线,重又关注起池斐然来。
然后,池斐然动了。
他慢慢的拿起了刀,一手按着准备好的道具蔬菜,切下去了第一刀,很慢的一刀,旁边人的台词在继续,他的动作也在继续,又是慢慢的。
跟其他人看着就利索的刀工比,池斐然这状态,未免太敷衍了,郑琳都听到身边的选角导演,像是极轻的啧了一声。
但郑琳的目光却紧盯在池斐然手上,她心里涌起了一点异样,这姿势……
池斐然的动作是慢,但那架势,却是让郑琳看出了不同!
作者有话要说:
容容:我男朋友是最棒的!你们懂个屁!
第110章
郑琳擅长的就是拍摄人物, 所以对人的观察也就格外的细致, 要拍这类型的题材, 她这个当导演的,自然是做足了功课。
筹备剧本的时候,她就专门找了一家很是传统的饭店, 窝在厨房里观察了大概有一个月时间, 不光看后厨是怎么运作的, 还要看在相对传统的传承状态下,师徒之间是如何相处的。
而此刻, 池斐然的动作架势,甚至是拿刀那只手,手腕用力的感觉, 都让郑琳的精神头一下子被吊起来了。
旁人或许觉得他的慢节奏是敷衍, 可郑琳却是知道,这可不是没练过的样子!
她眼睛紧盯着那双正缓缓动作的手, 菜刀切在砧板上的声音,缓慢地一下接一下,怎么形容呢, 这感觉就像是什么的开场,像是一场演出正要拉开帷幕, 明明旁边还有快速而节奏的切菜声, 可奇异的是, 这缓慢的声音,却更能吸引人的注意。
“张司令那边, 只要有大洋,什么事都好办!”
“这问题不就是没有么……”
“怎么没有?还不是有些人松松手的事嘛!”
“你们少说两句……”
那人却不肯,反而拔高了声音:“要是过不了这关,就没有得味楼了!”
他声音带着颤抖,只要得味楼还在师父师兄们还在,那楼里的师兄弟们,就还能有口饭吃,但要是没了得味楼,外头兵荒马乱,哪里还有活路!
季云生将身边人的话都听在了耳里,他怎么会不知道他们说的是谁,这得味楼里,绝大多数人,都是穷苦出身,手底下没能出菜之前,都是没有工钱拿的,只有逢年过节时候,师父会给些零花,都不用想就知道,只有他手里还能拿得出钱来。
师父年纪大了,在张司令母亲的寿宴上失了手,让张司令当众丢了面子,连着跟着去打下手的大师兄他们几个,一块全都被关了起来。
张司令那边的人放出话来了,要放人可以,得赔礼,他满意了,自然好说,要是不满意,呵,这城里以后也就没有得味楼了。
可得味楼哪里还有钱,这世道这么乱,上头管事的换了一批又一批,哪个都是伸手要钱,要打点,得味楼上上下下又养着那么多人,师父以前攒下的钱,早就不剩多少了!甚至连以前宫里带出来的几件东西都已经典当了!
可是,他手里也早就没了现银,有的,不过是自家酒楼和老宅的地契,这事他们不是不知道的……
季云生知道,救命要紧,更别说得味楼里还有那么多靠着师父过活的师兄们……
但那是他季家的祖产!那张酒楼的地契上,甚至沾着他亲爹的血!
季云生握紧了手里的刀,白皙的手背上,因为过于用力而暴起了青筋,他手下缓慢的动作在师兄们越来越露骨的话里,渐渐加快,原木的砧板上,随着他的动作,落下一道道刀痕。
开场的鼓点加快了,气氛也跟着紧张起来,仿佛已经是紧绷到极致的弓弦,随时都有断裂的危险。
身边人说的话却是越来越刺耳:“嗤,情愿守着个空壳子却不管师父师兄的死活……”
“砰!”
季云生这一下力道大到竟是连四五寸厚的原木砧板都劈开了一道豁口!大半个菜刀都嵌进了砧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