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2 / 2)

他不知该怎么回答。他没想到夏漠会提这种要求。

“你是不是觉得这事跟我有关?”夏漠笑嘻嘻地看着他。

如果他说是,他预感夏漠马上会嘲笑他的“愚蠢”。

“首先,我得声明,我跟周子安的死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要是把这事跟我联系在一起,那就是在浪费时间,”夏漠道,“其次,我算半个验尸官。多年前,我有个老师是西班牙人,我父亲以为他是医生,但其实他是个验尸官。他教过我很多这方面的知识。我在英国留学的时候,也帮着验过尸。我能帮你确定他是自杀还是他杀。”

夏漠居然想验尸。

“让我考虑一下。”他只能这么回答。

夏漠疲倦地闭上了眼睛,“好吧。”

他看到了床对面的长沙发。那应该是他今天晚上的卧榻,佣人早就替他铺好了床。

这时他想起了一件事。

“我去去就来。”他开门出去。

就在关门的一刹那,唐震云听见夏英奇在跟他哥哥说话,“你跟唐家的人说么多干什么呀……”

“唐家的人”。自从她弟弟死后,她就这么称呼他。

“我弟弟是被人推下去的,他不会游泳,他不会自己去河边玩。而且从家到那条河有五里路,他不可能自己走过去,是有人把他带走的。”那时候她振振有辞,他也承认她说的有道理,但是当警察的总不能光凭她的臆测就抓人吧,再说她指控的还是他大伯唐仁义。大伯是他的恩人,他从小到大的学费都是大伯出的。可是为了她,他背着忘恩负义的骂名,像模像样地立了案,并展开了正式的调查,但最终他找不出确实证据证明是大伯派人绑架了她弟弟并把他扔进了河。反而有人告诉他,曾经看见她弟弟一个人在河边走。

他一直希望她能冷静下来,理智地看待弟弟的死,然而,她却坚持己见。

“那些证词都是假的!你大伯买通了所有的证人!是你大伯杀了我弟弟,就是你大伯!没有别人!就是他!”她大声冲他喊,说这些话时,她的眼里满是泪水,整个身子却好像在喷火,他仍然记得她当时穿了件藏青色短褂,脸上不施粉黛,但即便如此,她仍是他见过的最美的女子。

她有没有想过,也许她弟弟就是溺死的,只因为唐家之前收了那两家当铺,所以她才会把这两件事混为一谈。可是无论他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他从北京回来后,她整整跟他闹了一个月,最后终于消停了,他以为她想明白了,但是等来的却是她的断交信。

“从今以后,你我恩断义绝!”她退回了他之前送给她的一切物件。

走廊里一个人也没有。阿泰开门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他的第一印象是,没有人偷偷进来过。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跟他离开时没有两样。

他放松下来。脱去外衣后,一头栽倒在床上。

今晚离开章焱家后,他拿着那批烟土直接去找卖家,但也不知什么原因,那个家伙居然不在老地方。看来只能等明天再说了。

该死的!如果不是为了那个女人,如果不是可怜她年过四十还在被人骑,如果没认出她是他过去的乳母,他也不会发这么大的善心。三千!一个像她这样的妓女值三千?开什么玩笑!这个价格简直可以买下大半个妓院了!

那天跟朋友到那条街去办事,她就站在街角,迎着寒风正簌簌发抖,见有男子经过,她就会强颜欢笑,朝对方走过去。那天她路过他时,他认出了她。

“张姨。”他惊愕万分地看着她。他觉得自己的嘴唇在发抖。

而她,则被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跑。但她跑得太慢了,没几步,他就追上了她。这是分开十多年来,他第一次看见她。那一年她离开时,还是个年轻女人,身材健壮,体态丰满,脸颊从早到晚都红扑扑的,可现在,她又黑又瘦,身上散发出一种烟味、廉价脂粉味和汗味混杂在一起的怪味。

他一句话也没说,似乎也不用说什么,他知道她在干什么,他从未帮过她,所以他没有资格评论她的生活。他从口袋里掏出五十块钱给她。

她朝他深深鞠躬。跌跌撞撞地跑进了一条小巷。看着她的身影,他觉得喉咙发干,眼眶发酸。如果母亲当年没有解雇她,她会像现在这样吗?如果他当年没有告诉母亲,她打碎了那个花瓶,她会像现在这样吗?只不过是一个花瓶而已!

是康熙年间的花瓶又怎么样?能比得上她日日夜夜对他的关心和照顾吗?他记得小时候发烧生病的时候,都是她在照顾他。

他花了好几天时间,才终于找到她的老巢。老鸨是个胖女人,一见他的穿着,开价就是一万,还说什么美琴是她的台柱!真他妈的!从没听说过四十岁的妓院台柱!见他要走,她主动降了一半,后来又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才以三千块成交。

这个价其实也是在榨他,可他还是决定接受。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他不知道那个买家什么时候会再出现。那意味着,烟土还得在他身边呆一段时间,当然不能一直藏在车里。他得找个更安全的地方。

唐震云回到楼上时,夏英奇正好开门出来。

“他睡着了?”在走廊里,他问她。

她没理他,正要去拉隔壁房间的门把手,他连忙走到她面前。

“英奇,我想问你点事。”

她回头看着他。她的眼睛好大,他想。

“你跟周子安熟悉吗?”

“我上一次看到他,是在八年前。”

“当时他怎么会去南京?”

“他想说服我爹投资南京郊外的一个跑马场。我爹向来不怎么看得起这个人,他说这个人说话太浮,办事不牢靠。当时正好父亲遇到风寒,病得挺厉害,也不方便见人,便让我和哥哥接待她。周子安说的那些,我粗略算了算,我爹的收益根本没他说得那么多,这事,我当即就回绝了他……”

“你?”他想到八年前,她才十二岁。他真想看看十二岁时的她是什么样子。

“我爹那时候已经七十了,他大部分事都让我作决定——还有什么事吗?”她看起来已经十分疲倦。

“能不能告诉我,吃完晚饭,你去了哪里?”

“吃完晚饭,我直接回房休息了。”她冷淡地回答,“大概十点左右,二太太来叫我,说我哥哥出事了,我才下楼。”

“你在房间时,有没有听到什么特别的声音?”

“比如说?”

“比如说,有谁出去,有谁进来,或者奇怪的脚步声……”

她摇头。

“我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