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8 章(1 / 2)

养丞 宁远 2573 字 8天前

通往齐州的路万分难走, 在进入齐州地界之后的五天里,她们每天都在山道上缓慢而谨慎地前进。

山道堪称羊肠小道,一边是重山万仞, 一边是悬崖峭壁, 一不小心便会摔下悬崖, 从此往后便成一只悬在山腰上的冤魂。

这窄道难行, 因为天子的爱护, 童少悬的随行马车又宽敞, 此时此刻便只能让马车并列成一列纵队,在湿滑的山路上缓慢前行。

山间雾气缭绕,层峦叠嶂。这儿所见风景和夙县那清秀通透的山景全然不同。

要是说夙县的山乃是犹抱琵琶半遮面, 含羞带怯的淑女,那齐州的山便是那藏在迷雾内,带着杀气的杀手。

沈绘喻都没敢在马车里待着,下了车扶着马头, 确保马匹稳步前进。

她的衣衫已经被雾打湿, 脚下不敢怠慢半分, 目不转睛地确认每一步。

童少悬的脑袋从马车里伸了出来。

一探出来看见的便是那不见底,白雾缭绕的深渊。

马车车轮压在悬崖边缘堪堪往里半寸的地方, 仿佛略略一歪斜, 便会造成车毁人亡的惨事。

看童少悬的脸色不太好,沈绘喻道:“主上,别担心, 我肯定会护着主上安全到齐州的。我看舆图这一段路是山路中最狭窄的道路, 再走二里地就过去了, 到时候主上再下来活动活动筋骨。”

作为在山边长大的人, 童少悬也从未见过这般陡峭的地势, 心有余悸之外,不免想到:

“难怪将齐州作为军事重镇,这般险峻的地形正是易守难攻。若是在这山壁之上部署兵力,落石击杀敌军,恐怕敌军来个十万八万的,也休想活一个回去。”

沈绘喻还以为童少悬这种文人身处险境,早就吓得心惊胆战大气不敢喘了,平日里童少悬的确也是个柔弱文士,可此刻她人还未到齐州,就已经开始布局齐州攻防,沈绘喻对此行的前景看好了几分。

谁承想,沈绘喻的乐观还是早了一些。

刚艰难地抵达齐州,刺史府的衙吏们才接着人,回头童少悬就病倒了。

混混沌沌之时在刺史府后院安顿了下来,季雪忙着给她请大夫熬药,一碗碗的苦药入口,才将高热退去一些。

童少悬烧得脸颊通红,又因她圆眼小脸,原本年纪就轻,此番看上去更像个楚楚可怜的小娘子。

撇开身长不论,说她是刚刚及笄想必都有人信。

童少悬上任之前,齐州衙门里就收到了调任令,那时前一位齐州刺史刚操劳过度病逝。

衙吏们对这位鞠躬尽瘁的老刺史万分敬重,心中本就多有不舍,也习惯了前任刺史的严冷果决的作风,所以在乍听到即将上任的上峰居然是位天子身边的红人,不过是二十岁出头的大理寺丞,衙吏们心里自然而然滋生了比较之意,以及认为年轻人就是没有阅历高深的老人办事得当的观念,让他们在还未见到童少悬之前,就已经产生了不可控制的轻视。

而今,童少悬刚刚到齐州就病了,病容娇媚可人,仿佛一握就碎,衙门里的属官对她依旧不放心的同时,也不由自主地生出了疼惜之情。

各方事务能处理的,属官们都先帮忙处理了,实在是无法处理的便只能堆积在那儿,等她病好之后再一一决策。

童少悬生病的这段时日,文书堆成山高。

因澜仲禹对于齐州势在必得,弄得齐州各地守备万分紧张。

听说先任刺史暴毙,朝廷下派了个小娘子来接手齐州,只怕不多时齐州就要被澜仲禹收入囊中,州内各县的县令们都心怀鬼胎,开始在暗中动作。

各方呈文、公函、互相声讨的檄文……如雪花一般涌入刺史府,只待童少悬定夺。

阮逾状况也不太好,咳嗽了好几日,昏昏沉沉的,觉得到了齐州之后身子笨重了许多,脑子也不太灵光,大春天的午间,已经热到他单穿一件短衫都直冒汗,无法平心静气。

他都已经咳得心疼肺裂的,州衙的官吏还将他这位随行长史当做刺史,要他代替病中刺史,定夺堆积如山的公务。

阮逾毫不客气将人全都哄了回去:“童刺史病将愈,这州内事务自然由她主持。”

属官们火急火燎:“这么多公务,童刺史光是看都得看上三天三夜,更不用说定夺了。各地情况十万火急,哪容得下继续磨蹭?”

属官们各个急扯白脸,阮逾却是老神在在,依旧一句“等童刺史定夺”将他们都打发了。

属官们没法就这么回去。

齐州如今是西南最后的要塞,若是齐州失守,他们必定会沦为澜仲禹的阶下囚。

失去自由都好说,恐怕脑袋都要不保。

属官们全都围在院子里不走,宛若他们不离开,便能感化上苍,上苍便会抽着阮长史的屁股,让他快些顶替刺史解决文书。

季雪到州衙这边给阮逾送药汤时,见衙门里一群身穿官袍者席地而坐,满眼焦灼,恨不得将童刺史的婢女盯出个窟窿来。

季雪送完药回去给童少悬说了此事。

童少悬这会儿高热才稍微退了点,身子还发软,听季雪这么一说也有点儿着急。

“阮公可真沉得住气,为何不来告知?”童少悬拿了袋装了冰块的牛皮囊,压在头顶,又服了汤药,提神从后院走来。

在无数人官吏们的注视下,走进了书房。

一推门,只见阮逾坐在办公矮案边的草席上喝茶,手里还拿着齐州的地方志,当做打发闲时的话本子,随意翻阅着。

而那办公矮案已经看不清原本的面貌,堆放着如山的公函,歪歪斜斜摞得有半人高,极有技巧地堆了满满一案,也未见倒塌。可想而知所有呈书之人都不想自个儿的要紧事落到角落,生怕被遗漏。

季雪将门一关,方才还坐在院内的属官们立即涌了上来,悄声无息之间全都趴到了窗口,推开一丝缝隙往内看。

童少悬走到矮案前,大伙儿都等着看她见到这么多被耽误的文书之时震撼表情。

谁知童少悬一丝焦虑都没有,稳稳地坐下,让季雪帮她将文书都放到案下,案面清理干净之后,把牛皮囊放到案角,随后开始慢悠悠地帮文书分类。

军防一类最紧要的文书,被放到距离手边最近的位置,其余的依次分类放好,都放置在随手能取到的位置。

属官们看童少悬行动这么缓慢,分类的过程还需要长史和她的婢女帮忙,看上去便是一副病弱未愈的样子,时不时还要用牛皮囊里的冰水冰镇一下发热的脑袋。

也不知道这小娘子能再撑多长时间,就要再次病倒。

瞧这堆积如山的函书,恐怕熬着夜连着三日都未必能够看完,更不要说处理了。

属官们心灰意冷,想着还不如回家再寻出路,起码想个法子保住自己和妻小的小命。

依旧趴在窗边窥视的某个人,却疑惑地“哎?”了一声。

三两人重新回到窗边往里看,只见童少悬拿起一份函文,在案子上铺开,随后又拿了一份,以上下的方式并列摆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