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2 / 2)

正始十一年 蔡某人 2985 字 8天前

卫会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停了,他脸上一白,还没说话,只觉耳畔被什么东西一擦而过,强劲的风,刮得耳朵痛。

身后,一只狍子应声倒地,轰然作响。

桓行简有心吓他一吓,这才慢慢放下弓箭,微微一笑:“士季,胆子这么小的?”似有些微揶揄,卫会回神,难得的,白皙的脸上多出些红意,他只能讪讪道了句:“大将军好箭法。”

“赏你了!”桓行简下巴一扬,示意道,卫会心里无奈的很,他是能扛还是能抱?可却还要毕恭毕敬地跟桓行简道谢。

等桓行简控马而去,卫会忙唤来两人帮他弄这狍子,拖回空地,虞松傅嘏都有些惊讶:“士季打的?”

他心境从刚才那场惊慌中平复下来,矜持道:“我没那个本事,这是大将军赏我的。”

话说着,回想桓行简那副波澜不惊却出手致命的神情,他又是一个激灵,忽然就很想辅嗣,伴君如伴虎,卫会有些怅惘地往北邙山方向望了一望。

他们这边尽兴围猎,城门外,皇帝携文武及内宫禁军已经等候多时。如此,大半个时辰下去,皇帝身上累赘,难免出汗,心情愈发躁郁,再看群臣,一张张脸也是□□燥的秋风吹的面皮子发紧。

良久,终于有人来报:“回陛下,大将军带人正在西山围猎!”

这一语,顿时引得人群一阵哗然,天子在此久候,桓行简倒心无旁骛地跑去狩猎了!再者,西山是皇家猎场,今岁的秋狩,天子尚未成行。

太尉桓旻皱眉了看天子,沉吟片刻,主动出列向皇帝道:“请陛下速速召回大将军。”

皇帝瞥了眼桓旻,对他叔侄两人一个红脸一个白脸的并不买账,可也无好法,只得又下了道旨意。

传旨的人快马加鞭,来到西山,好不易寻着桓行简,却见他只是悠闲地正拈起块雪白的手巾擦汗,领了旨,只说句“知道了”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

一去一回,折腾大半天,等到日头都升到了天中,群臣们又饿又累,也被晒得头昏脑涨,忍不住私下两两抱怨,却不敢高声。

皇帝觉得自己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果真是高树多风,不由的,目光扎进人群,求助似的问太常夏侯至:

“太常,你说,大将军这个时候不来,他心里还有没有君臣之礼?”

众人的目光立刻齐刷刷投向了夏侯至,他一身朝服,清俊的脸上无比庄重,此刻,正色答道:“大将军今日此举不合礼法。”

他既然开口,难免有人随后跟着附和,愈发激愤。太尉桓旻始终没有再吭声,两眼一垂,是个八风不动的模样了。

皇帝见群情汹汹,扭过头,看了看自己身后这千余禁军,堂皇威仪:天子已经给足他大将军颜面了,知道他连退吴蜀,立了汗马之功。

这边正要炸锅,只听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不见人影,入目的先是漫天烟尘。当下,众人立刻缄口噤声,翘首望去,很快,一线铁骑扬旗而来,愈发清晰,脚下大地似也被震的微微颤动。

为首的不是大将军桓行简,又是谁?两侧有心腹将领紧紧随身护卫,至于那些马背上的精锐,肩头倒个个扛了猎来的各类野兽,连带着鹰犬,动静闹得翻天,等再近些,那野猪的半面身子犹在滴血,就那么挂在肩头,好不血腥。

这一幕,看的众人失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竟无一人出声。

有机灵的内侍官,在皇帝身后忙提醒道:“陛下,该奏乐了。”

皇帝呆呆看着不远处的桓行简,人在马背上,背对着光线,看不清他脸上到底是什么神情,大梦初醒似的:“对,对,赶紧奏乐。”

鼓号齐响,终于遮住了桓行简一行人的动静。

桓行简慢慢勒马,不说下来,微微扬起脸扫视了一圈天子以及众臣,哼笑了声。他刚肆意出了一身的汗,此刻,五官越发醒目,兜鍪下压着的那双隽秀的黑眸咄咄逼人,闪着寒光。

皇帝见他不下马,犹豫片刻,只能下了辇驾,朝桓行简走来,笑着开口道:“大将军这回劳苦功高,去国半载,着实辛苦。”

等他说完,桓行简才翻身下马,伸出手一抓皇帝的衣袖,微笑道:“陛下是君,我是臣,哪有君迎臣之礼,陛下如此,可折杀我了。”

皇帝一惊,怕他那一脸皮笑肉不笑的模样,衣袖被他抓着,简直就像冷不防被野猫抓了一脸的感觉。勉强镇定道:“应该的,大将军车马劳顿,哦,请大将军先入太庙。”

“不必了,”桓行简轻描淡写就拒绝了,松开皇帝,皇帝见他拒绝,引着他往辇驾方向走,“那就请大将军跟朕一道进城。”

桓行简倒不客气,众目睽睽之下上了皇帝的辇驾,先皇帝一坐,皇帝见状,只能讪讪地坐在了旁边。

旁边,群臣早有人看得咬牙切齿,桓行简余光一扫,浑不在意,看车子要走,一扬手:“慢!”

皇帝又是一惊,忙问道:“大将军还有什么吩咐?”

不远处,就是他大将军府虎视眈眈的五千精锐,个个持刀背箭的,看着杀气腾腾,也不知是不是狩猎的余劲儿未消。

“把我打的野兔呈来。”桓行简不咸不淡吩咐,随后,有人揪着个半死不活受伤的野兔跑了过来,桓行简朝皇帝怀中一抛,皇帝一个哆嗦,只得接住。

他笑道:“今日臣无状了,去西山放松下筋骨,是故姗姗来迟,还请陛下恕罪。这只野兔,是臣亲手所打,以献陛下,供陛下赏玩。”

兔子在怀中蠕动了下,皇帝心里已经恨极,面上只能一派平和:“大将军为国事辛劳,放松筋骨,是应该的,朕怎么会怪罪呢?大将军的心意,朕领了。”

华盖上的阴影投在脸上,桓行简的那双眼,更显得晦暗难猜。群臣观望,忽听他悠悠叹了口气:

“可惜,臣的弓箭不够锋利,否则,臣今日该给陛下献上一头野豪猪的。”

皇帝听这话,道:“大将军言重了,礼物不在大小轻重,在心意。”

“陛下,”桓行简忽笑了一笑,“臣想跟陛下要个封赏。”

皇帝一愣,虽早知道这回得给他封王进爵的,可没想到,桓行简竟当着文武直接开口要了。皇帝脸色难看一瞬,很快回道:

“大将军确实该赏,不知道大将军想要什么?”

他嘴角含笑,目如鹰隼,犀利地盯着皇帝,语气却还算缓和:“陛下别怕,臣要的东西也不稀奇,臣刚说了,臣这次打猎才发现弓箭用着实在是不顺手,所以,臣想跟陛下要宝雕宝金鈚箭,日后狩猎,兴许能更痛快些。”

此话一出,四下尽惊,宝雕弓金鈚箭是皇帝的御物,天子专属,桓行简堂而皇之地要这两样,僭越至极!

皇帝心中怒火顿起,可不敢发作,眼睛一动,目光再投向群臣时,那一张张脸很有默契地又垂下去了,也有怒目而视的,微微向皇帝摇首,以示不可。

可终究,没有一个人出来阻拦。

皇帝进退失据,面对身边气定神闲眼睛却像钩子一样的桓行简,心头狂跳,好半晌,黯然试探:“不如,朕让内府单独为大将军锻造良弓利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