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吃了定心丸,知道李衾今晚不会回来,东淑觉着非常自在,洗完澡后只披了一件轻薄的素色绢丝单衣,撒花的浅绿绸裤,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彩胜拿了丝帕给她擦拭那一头缎子般的长发。
擦的半干,又梳理了几回,便去看燕窝熬好了没有。
东淑等了半晌,有些不耐烦,垂眸把玩着手上白玉雕花的梳子。
好不容易耳听得脚步声响,便眉眼不抬、懒懒地举起梳子道:“我困了,再梳一回就睡吧。”
身后并没声响,片刻才有一只手探了过来,轻轻地握住了那只玉梳。
那只手似乎不太聪明的样子,竟然从东淑的手指上轻轻擦掠过去,似握非握。
彩胜从不犯这低级错误的,而且触感也很异样,这人的手滚烫,而且指腹有些粗粝。
东淑略一皱眉,突然嗅到浓烈的酒气!
她这才吃惊地抬眸,恍惚中看到镜子里有个模糊的影子,高大轩昂,却绝非是彩胜,竟是个男子!
东淑蓦然回首。
背后的男子玉带皂靴,长身而立。
他身着绛红团纹袍,星眸丹唇,唇角微挑,似笑非笑,整个人英伟之中略带一点微妙的倦意,气质散淡自在的,眼神里略带些许看破了世情睥睨风云的轻慢。
平心而论这男人的五官不算十分精致,跟萧宪也没法比,但是合在一起却透出一种奇异的魅力,比俊美无俦多一份温和内敛,比温柔绵长又多些肆意决绝,如海的双眸闪烁着几许粲然的星光,冷暖交织,令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当看见这男人的刹那,东淑竟觉着有万千风雨扑面而来。
后来才知道,今夜外头的确是在下雨。
“你是……”那个“谁”冲到嘴边的时候,东淑看见男子的眼中浮出几许玩味。
东淑硬生生地把那个“谁”咽了下去。
她满心认定了李衾是个面如钟馗又似张飞的粗莽武夫,忽然看见这样一个斯文雅贵的“陌生”人物,简直要大叫“救命”。
可李府是什么地方,外男自然不可能轻易擅入,而这个人的脸上又丝毫的惊慌跟轻薄之色都没有,那么答案只有一个。
——他是李衾?!
李衾先看了眼被自己握在掌中的玉梳。
这梳子像是用了很久,通体晶莹质地细腻,上头还带有些许她掌中的微温。
李衾的鼻端嗅到一股似有若无的淡淡香气,隐隐地有一点栀子的甜意,也仿佛是幽兰般的淡远,挠的人的心里痒痒的。
他重又抬眸看向面前的女子,她身上只穿着丝薄的单衣,露出了修长如玉的脖颈,再往下便是天青色的抹胸。
怪的很,新嫁的女子,不该是通身的大红么?她竟是这样素净淡雅之极的打扮,可偏偏引人注目之极。
李衾想起自己刚才进门的时候惊鸿一瞥,是她抬手递梳子的场景,素色丝滑的袖口往下褪落,露出了如玉般洁白无瑕的手腕跟小臂,纤纤的五指微微蜷着,如同半绽的玉兰花,跟那白玉梳子竟不分轩轾,曼妙绝伦,美不胜收。
早就听说萧家的萧东淑是当世最绝色的美人,这一点果然并非虚言。
“好夫人,连夫君都不认得了?”李衾微微一笑,见东淑将要站起来,便抬手在她肩头轻轻一摁。
他自诩没用多大力气,却轻易地让她乖乖坐了回去。
李衾看了看镜子里的美人图,垂眸看向身前的女子,缓声道:“再梳一回,就睡下吧。”
他果然喝了不少酒,靠的又近,浓烈的酒气几乎把东淑熏晕了过去。
“还是不必了,不敢劳烦。”东淑勉强回答。
心没来由地突突跳了起来,觉着现在的情形很危险。
东淑想不通,明明他不回来的,怎么突然没提防地耍了个回马枪?
真是言而无信,不知其可啊。
而他的手掌摁在肩头,就如同有一团火跟着降落,压得她非但是心跳加速,连呼吸都有些不稳了。
耳畔听到李衾低低笑了声
他的声音低沉浑厚,这般贴身而笑,笑声纷纷地都冲到了东淑心底,搅乱一池春水似的。
不知不觉中,已经飞快地红了脸。
李衾是武将,习武之人,耳朵跟眼睛都分外的警觉,早就听出了东淑的呼吸已经乱了。
给女子梳头,他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本来只是随口的玩笑,但手滑到那把青丝之上,握住了,就有些舍不得松开了。
晶莹如雪的玉梳缓缓地从柔顺的发间梳落。
李衾深吸一口气,她身上那股淡淡香气随之旋入,在五脏六腑之中萦绕徘徊。
他看着身前之人白里泛红的脸颊,新沐浴过的玉人,菡萏似的容颜,清新而又娇媚。
“云暗青丝玉莹冠,笑生百媚入眉端。”他突然念了这一句。
东淑越发震惊,忍不住想回头看看李衾,才一动,他掌中的青丝也随着摆了摆,像是要趁机逃脱一样。
“别动,”李衾忍不住说。
东淑咽了口唾沫:“底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