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节(2 / 2)

原来这金碗的底部,赫然篆刻着四个小字。

并不难认,乃是:安定公婴。

对于李持酒而言,这四个字毫无意义,因为他并不知道这其中的典故。

但对于文帝,穆学士,萧宪乃至东淑来说,这四个字,却是沉甸甸血淋淋的,叫人心里难受。

安定公,是一个人的封号,“婴”则是那个人的名字。

但是既然是“安定公”,又怎敢用皇族的龙纹呢?

不管是穆先生,萧宪还是文帝等,都觉着这东西是汉代的。

毕竟外头的一层青釉褐斑瓷乃是西晋,所以里头的东西只能往上推,而且按照那龙纹的制式,显然就是汉代皇室之物。

汉代皇室极多,本来毫无头绪,可是加上这这四个字,意义就不一样了。

汉朝曾有一个皇帝叫刘婴,最后死之前,曾给封为安定公。

这个皇帝,就是汉宣帝的玄孙,也就是后来给王莽篡位、取而代之的那位可怜的君主。

刘婴几乎是从一出生,就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汉平帝驾崩的时候他才只有两岁,所有的朝政大事都落在王莽手中,后来王莽为防止刘婴反叛,从小就把他养在深宅之中,与世隔绝,就连身边乳母也不能跟他说话,故而刘婴长大之后,也人如其名,心智犹如三岁孩童一样,对于世事乃至世间万物一窍不通,后来兵变之时,刘婴更是不幸死于战乱。

所以说这位君王一生实在是离奇坎坷,又因死的无影无踪,自然没有天子的仪仗来安葬,如今这几样东西出现眼前,大概是有人记得这位末世君主,所以才铸器以祭祀。

可是……总觉着有些不祥之意啊。

毕竟刘婴之后,是王莽结束了整个西汉。

殿内的人一时都安静下来,还是李持酒探头探脑的说道:“萧大人,是什么字?”

萧宪镇定下来:“这大概是西汉时候孺子婴的故物。”

“什么叫孺子婴?”李持酒问。

萧宪悄然看了皇帝一眼,见文帝并无反应,才道:“他算是西汉刘氏皇朝最后一位正统君主,可惜给王莽窜了位。”

“啊,你早说王莽我就知道了,”李持酒嗤嗤笑道:“可惜什么,这个孺子婴如此无能,打不过王莽,也是活该的。”

这样“振聋发聩”的话一出口,连东淑都忍不住皱眉看向李持酒。

正巧李持酒也瞥着她,四目相对,他竟很好脾气地笑问道:“我说的对不对?”

东淑见他居然还要嘉奖似的,真是匪夷所思——要知道这是当着皇帝的面儿!他是疯了不成,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当下东淑狠狠瞪了他一眼,也不知他能不能会意,就忙低头不再看他,免得自己也给拉下水去。

而在李持酒说完后,文帝若有所思的看看他,又看向萧宪,竟说道:“爱卿,你觉着镇远侯这话如何?”

萧宪皱眉:“一派胡言!”

“哦?为何?”

萧宪道:“王莽本是权臣,若是一心辅佐幼主也就罢了,他却狼子野心取而代之,以至于天下大乱,这种人有什么可推崇的?就算再有能耐,也终究走了邪路,不是正途,不值一提。”

文帝笑道:“镇远侯,你听明白了吗?”

李持酒咂了咂嘴,似乎还有高见要议论,忽然瞥了一眼东淑,便忍住了:“哦,我明白了,听了萧大人一番话,胜读十年书。”

文帝看着他假模假样的,不由叹道:“你啊,朕看你就是吃亏在读书太少,倘若有萧爱卿或者李爱卿从小儿教你读书,也不至于这样。”

李持酒瞪圆了眼睛:“我怎么能请得起萧大人跟李大人?我从小儿……”

他说了这句,忽然又看了东淑一眼,就住了嘴,只笑说:“能活着这么大已经不错了。”

文帝的脸上本还带几分笑意,听了他说这句,那笑就慢慢地敛了。

皇帝看了看那只金碗,脸色忽地又多了一丝黯然,终于他道:“镇远侯,你身上的毒还没有清,又站了半天,先去偏殿歇息吧。”

李持酒因东淑在这里,哪里肯走。

文帝却不等他开口,又对东淑道:“你也下去稍等片刻,朕有几句要紧的话要跟萧宪说。”

东淑只得领旨,便退了出来。

李持酒总算明白了皇帝的心意,便果然如一条龙似的,摇头摆尾地跟着出去了。

萧宪回头看着他……真想一把将他揪回来,可又想这毕竟是在宫中,他总不至于就真的造了反吧。

正文帝说道:“这个金碗出现的,不是时候啊。”

萧宪听皇帝这么一说,心头一震,忙收敛心神:“皇上这话,臣不太明白。”

文帝说道:“你怎么会不明白,这个东西不是个吉祥之物。”

毕竟这“安定公婴”四个字,却陪以皇室的龙纹金器,本身就是莫大的讥讽跟悲惨,煌煌之西汉,便终结于此人。

萧宪很清楚皇帝在想什么,联想到最近的那些风言风语,皇帝针对李衾的种种,他心中也有种不妙的预感。

当下只能尽量开解,便道:“这个玩意儿,不过是个古董玩器罢了,就如同臣之前收的那四兽献瑞的铜镜,不管如何的珍贵,都只是一件供人观赏的死物而已。皇上又何必多心呢。”

文帝笑道:“说起你的那铜镜,朕又想起故事来。当初你收集了第一面镜子的时候,不是曾有传说,说这铜镜必定得成双,不然的话就会生煞?你虽不信,但是……”

这一句,却正戳中萧宪心头隐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