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时易雪逢聪颖伶俐,只要看一遍几乎什么都能学会,但是唯一一个学不会的,便是束发。
他每天早上都要抬高手臂在自己头上鼓捣半天,才能勉强束出一个歪歪扭扭的发髻来,宁虞又是随意不羁的性子,只要不披头散发,几乎全都由着易雪逢折腾,所以束发这事便只能落在秋满溪头上。
仔细算来,自从易雪逢及冠后,秋满溪已经一百多年没有为自己小徒儿束过发了。
秋满溪轻轻抚着易雪逢柔软的青丝,看着墨发从他之间缓慢划过,眸中闪现一抹黯然。
易雪逢有些痒,不自觉动了动:“师尊?”
秋满溪这才拿起发冠,为易雪逢束起发来。
易雪逢乖顺地坐在榻上,歪着身子好让秋满溪更加顺手。
秋满溪轻轻勾起一缕发,从发冠绕过,用簪子将其挑了进去。
易雪逢等了一会,发现秋满溪一直没说话,他疑惑道:“师尊,怎么啦?”
秋满溪手又动了动,才轻声道:“你以前的头发,并没有这么软。”
易雪逢浑身一僵,一直开心得晃来晃去的脚倏地垂了下来。
秋满溪将最后一缕发完整的束好,才从后面捂住了易雪逢的眼睛,喃喃道:“雪逢,你怪师尊吗?”
他在旁人口中听说过易雪逢是如何入魔,最后又是如何惨死在诛魔阵中的,但是他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他最乖巧最听话的徒儿在那到处都是恶鬼的蛮荒里到底是如何活下来的,他最害怕的时候,有没有绝望地想着师尊什么时候来救他,有没有……哪怕一次,对他这个无用的师尊产生过一丝怨怼?
秋满溪从来都不敢去想,因为只要这个念头一动,仿佛是拿匕首刺穿他狰狞的伤口狠狠旋动一般,令他痛得呼吸都在颤抖。
而现在,易雪逢换了一具躯体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那种惧怕和惶恐便骤然泛了上来。
秋满溪想了许久,终于问出了口。
易雪逢微微回头,眸子一如百年前那样满是孺慕地看着他,他轻声道:“师尊是雪逢最尊敬的人,我永远不会怪你。”
秋满溪像是心中一块巨石骤然落了地,砸得他心口有些痛,一时间又有些空落落的,让他有种不真实感。
易雪逢转身,张开手抱住秋满溪的腰,柔声道:“师尊是天底下最好的。”
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