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红兄弟应了。
温绯更是感激温彩问了那个问题,他的年纪最小,原最没有什么政治认识,正因为听父亲、卢先生等人争论一番,才有了新的看法,否则今儿殿试上的答卷不会答得如此轻松。
董氏一路快跑,远远就叫嚷道:“二老爷,吏部官差送来了官文。”
她脚步飞快,一张脸跑得通红。
温子林转往上房大厅,早有吏部官差候在一侧。
吏部官差抱拳道:“可是温子林温大人?”
温子林恭敬答道:“正是。”
吏部官差照例要进行一番询问,也确认官文没有弄错,道:“京城西山县人氏,三年前任安徽毫州知州?”
亳州因非直隶州,知州是从五品的官职。
温子林又道:“正是。”
吏部官差道:“此乃温大人的任职官文,详情见文书。我等既将官文送达,这就离开。”
董氏立马令婆子奉上银两,这是自来的规矩,但凡是送吏部官文的,就跟高中报喜一般,都是要打赏赏钱,无论赏钱多少,送吏部任职官文的官差都会照收不误,这也是一早就有的惯例。
温红恭敬地送走了来送官文的官差。
温子林夫妇迫不及待地解开系着红绳的官文,看罢之后,夫妻俩喜上眉梢:任温子林为工部郎中,主掌农局,这可不是虚职,而是实职,早前从五品现在直接任正五品的工部郎中,这是升职了,更重要的是这一次是留任京城。
温子林接过扫了一眼,“我留任工部郎中?”
工部虽不如户部、吏部,却这农局却是好差使,至少在未来几年是极好的差使,这不是朝廷要推广种植苞米、木棉花和土豆。
这主掌农局的工部郎中,现下可不比在户部、吏部这些油水部门差啊。
温红轻声问道:“爹,你说这差使是不是雍王妃帮你谋的?”
温子林摇头,“应该不是,但与她定有因由。”
苞米、木棉花都是温彩弄出来的,这主掌农局的工部郎中旁人任还不好办,但若是他行起来倒也方便。是不是朝廷知道这点,才让他做了执掌农局的工部郎中,一定是这样,否则他解释不通。
所以,这实缺还是因为温彩的原因才得到的。
他到底是沾了侄女的光。
温绯道:“在镇远候府时,我听梁兄与卢先生说朝廷还要建农技书院,已令户部拨银,由工部督造,爹去工部还得帮忙督建农技书院。”
温子林定定心神,忆起温红说的殿试题目之事,“我得去趟镇远候府,得叮嘱那两个族侄一番,便是卢先生那儿也得打声招呼,免得闹出误会来。”
虽说那是巧合……不,其实温子林觉得殿试题目的事并不是巧合,一定是温彩早前得到了什么消息,否则她怎会突然回到娘家,又冷不妨与他们问了那么一个问题,引得他们争论不下一个结果。
董氏追着温子林道:“二老爷,你把官文给妾,妾帮你收好。”
温红摩拳擦掌,虽然早前温子林就是知州,但现在是留任京城工部,还是主掌农局这个肥差,换成旁人也许不算好事,但却是在朝廷推广苞米的东风之上,于温子林这就是锦上添花。
董氏如藏宝贝一般将官文收到自己装银票的锦盒里。
刚放好,又有下人来禀:“二太太,巧媒婆和唐家大姑太太到了。”
唐大姑太太是唐宛芹的姑母,唐侍郎因唐太太身子弱,特意请胞姐回唐府主持唐宛芹出阁的事宜,一并让唐大姑太太负责与董氏商议婚期之事。
唐家选了六个吉日,最近的订在四月,然后是五月初六、五月二十八,再次是八月、九月的日子。
两人一商议,吉日就选定在五月二十八,正离此有两个月的时间准备。
巧媒婆说了一些吉祥话,与唐大姑太太离开。
*
二房的好事一桩接着一桩,温子群听说温子林拿到了户部官文,心里跟着一阵着急,又听二房的下人说温子群在四月初三前就要到工部赴任,又是一诧,当他听说温子林是上任工部执掌农局的郎中时,真真是又嫉妒又羡慕。
温子群直说温子林这运气好得冒油。
然而,他却深深地明白,这是温子林与温青兄妹交好的缘故。
他这个亲生父亲反被温青兄妹给疏远了。
温子群又发了一通脾气,指着何氏的鼻子大骂:“都是你这不贤妇,要不是你搬弄是非,老子何至于此?二老爷都谋到差使了,初三前就要赴任,可我呢?”
到现在还没个消息。
“还有你们俩兄弟,除了乱花银子,你们还会干什么?你看看二房,连温绯都中了
,你叫我的脸面往哪儿搁?”
何氏觉得生气,温绯怎么就中了,这还是个孩子就中了,偏生他的两个儿子一个也没中。
正要分辩几句,温子群骂道:“都是你教的,他们镇日的溜须拍马讨好周二公子与大皇子,人家二房的人就闭门读书。你还笑话人家读死书,看看人家,兄弟俩都中了,二房这回可是抢尽了风光。”
温子群发泄了一通,回屋睡大觉。
最让他生气的是,温子林谋到一个极好的实缺。
可他呢,近来也打点了不少人。
在西山县老家的时候,他与温青提过“为父除孝,不久就要再回官场,我们到底是父子,你与雍王、太子说一声,帮为父谋一个好些的实缺。”
温青神色淡淡,回道:“大老爷,我就是个粗人,这官场的事我可不懂,得了空我与雍王提提。”慕容恒如何做,温青就不管了。
温子群想:温青到底有没有跟雍王提他的事?他可是孝期满了啊。江南官商案后,江南一带的实缺不少,而京城又调任了一批官员去江南,六部的官缺也有不少。无论是去京城还是去江南,这都是好官职。
温子林都收到吏部任职官文了,他的怎么还没收到呢?
是不是这几日也该要到了?
温子群的思绪如决堤的洪,怎么也关不住,想着就对自己早前的行为懊悔,早知道周世子被杀案另有真凶,他就不该从镇远候府搬出来,若还住在那边,温青总是要管他谋实缺的事。现在想要回去,却已经不能了,听说温青把北府租给了从外地入京赴任的官员,镇远候府没他住的地儿。
何氏嘟嘟囔囔地道:“指定是他们买通了主考官,否则怎么会都中。”
温墨道:“早前二叔说过,温绯比温红会读书,我反倒不好奇,二叔那般说自是有他的道理。”
从现在看,年仅十六岁的温绯中了,正好应验了早前温子林的话。
人家会读书,而且读得好,自然就会高中。
温墨这几日努力地寻找心理平衡点,想通过法子来说服自己。近来他太过落漠,不愿意出门,尤其是听说常去赏春坞的纨绔子弟神秘暴毙后,他甚至怀疑自己也会突然死亡,这几日小心谨慎,方才放下心来。
温玄恶狠狠地道:“会试考得好,殿试指不定就是末尾,有甚好得意的。同样是得中,这名次靠前能与靠后的比么?”
他幻想着温绯在殿试时考了个倒数第一名,一定会被京城人笑话,可就算是最后一名,人家那也是高中了。
温玄越想越颓废,怎么好事都给二房的人摊上了,中一个还好,竟然中了两人。
大房的兄弟俩彼此安慰了一番。
温子群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大房会读书的是温檀,可温檀被他赶到镇远候府了,长子温青读书虽不成,可是会带兵带仗啊,如今又是北军都督。旁的庶子都不是读书的料,就指望何氏所生的嫡子出息,这会两个双双落榜。
反倒是二房,连温绯都中了,温子群是越想越郁闷,温红中了还有可能,毕竟温红读了十几年的书,又被温子林拘着苦读,以他看来温红是早晚都会中的,可他想不通温绯中了啊,怎么不是他的儿子中了,中一个也成。
这都怪何氏,要不是何纵容,温墨、温玄怎么会跟着大皇子胡混误了学业,如今连个功名都没有。
想罢了儿子的事,温子群又想自个儿,温子林的任职官文下来了,可他的官文还没影儿呢。没道理吏部知道温子林孝期满把他温子群给忘了吧?他们可是兄弟,早前他可是比温子林在官场要混得好啊。
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大喊:“大老爷,吏部官文到了,大老爷!”
温子群腾地一下坐起身,侧耳聆听,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七姨娘欢快喜悦地在外头唤道:“大老爷,吏部官文到了!”
这次没听错,他穿上鞋就往外头跑,还没待出府门,就见何氏拿着个官文笑盈盈地过来,“早前二房接到了,这会子大老爷的也到了。”
温子群急匆匆奔到前头,却见两名吏部官差还在,其中一人问道:“京城西山县人氏,家住城南平安坊温府,三年前任太仆寺少卿的温子群?”
“正是在下。”温子群作了一个揖。
官差打量了一下。
温子群与何氏使了眼色,何氏递了两枚五两银子的元宝,两名官差面有不屑之色,何氏又拿了两张银票,各有十两,二人这才勉强有了点喜色,将官文递与温子群道:“恭喜温大人,贺喜温大人,温大人任黔州知州一职。”
黔州?怎么会是黔州。
这黔州可是出名的穷乡僻壤,离京城更是几千里之遥,虽是知州,他曾上任太仆寺少卿一职,从正五品的太仆寺少卿成了几千里之外一名黔州知州!
分明就是被贬了!
温子群早前的喜色尽消全无,整个人愣在那
儿,久久回不过神。
何氏想着这三年家里没甚收入,温子群又不复仕家里就只有坐吃山空了,温子能做官了意味家里的日子又会好过起来。她满脑子想的就是到了地方之后,如何好好地收受一番钱财,然后再好好的摆摆知州太太的谱儿。
但若在京城,这京城的达官贵人着实太多,一个五品官太太谁能给你脸面?
到了地方就不同,就像到了黔州,温子群就是那黔州的土皇帝,她何氏就是黔州的土皇后,虽是离京城远了,但远有远的好处:山高皇帝远,没人管得着,在那儿都是他们说了算。
何氏笑道:“大老爷,以前你不是说做地方官好么,现在你也是知州老爷了。”
温子群跳了起来,“给老子闭嘴!”守孝前他在太仆寺当差,那好歹是正五品的官职,现在是黔州知州,这可是从五品,这分明就是被降了。
他都被降官了,有甚好高兴的。
降就降了,好歹给个好实缺,却让他去黔州。
那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光来一次京城路上就有走好几个月,这一个来回还不得半年时间,他不乡去,是真的不想去。黔州那地方,官道不通,全都是羊肠小路,若遇雨季更别想出门了。
“老……老爷,你以前不是羡慕在地方做官的么?现在怎么反而不高兴了?”
温子群怒骂道:“头发长见识短!还说你是大家闺秀,你与杜氏比起来差远了。”
杜氏早前是秀才女儿,可人家有一个争气的弟弟,杜蔷在外地任官,官声不错。当年,温老夫人汪氏就曾说杜氏是个旺夫、旺家相,这也是汪氏精挑细选看中杜氏的原因。过去的几十年不觉,如今温子群信了,因为那些话全都应了温青兄妹身上。
温子群拂袖而去,脚步极快,嘴里骂骂咧咧地道:“妻贤夫祸少,你这个不贤妇,还累得我不够么?我不想看到你。”
何氏扁了扁嘴,不悦地道:“老东西,现在嫌我了!”她视线一移,看着身侧站立的温墨、温玄:“还不是你们不争气,若是你们争气些,老东西何致嫌弃我。”
都是被这两个不争气的儿子连累的。
温墨讨好一笑,轻声道:“娘,黔州知州是从五品的官,爹早前可是正五品官,他是被降职了,你说地方好,也难怪他会不高兴。”
何氏“啊——”了一声,“知州不都是正五品么?”
温玄道:“娘,直隶州知州才是正五品,一般知州就是从五品的官。”
何氏眼珠子一转,道:“二老爷早前就是从五品知州,现在却做了工部正五品的官……这是不是吏部那些酒囊饭袋给弄错了?”她这么一想,咬牙切齿地道:“工部郎中那实缺一定是大老爷的,被二房的人给抢了,却让大老爷做了那个狗屁倒灶的黔州知州。”
温墨也怀疑是弄错了。
可也不能啊,官差上门送任职官文,这早前任何职,现在的人名可说得清清楚楚的。
温玄道:“娘,你还是凑一笔钱备份厚礼,早前我和哥哥与大皇子走得近,现在大皇子不是没事了吗?我们走走他的路子,看能不能帮爹改改实缺,这还没赴任,打通了关节是可以再改的。”
何氏转着眼珠子,要不要再备一份。
大皇子已经失势了啊!
周家当家人周宗芳都死了,周家现在就剩下四个庶子,几个儿子都想争这当家人的位置,怕是近来正闹着一团呢。
温墨怒道:“还想走大皇子的路子?周家都失势了。”
温玄争辩道:“就算周家失势,那底蕴还在,二小姐的胞兄可是周家长子,这周家家主的位置一定是他的,先给大皇子备礼,我再给周二小姐写封信,让周大爷出面在大皇子面前帮我们说说好话。”
温墨反对道:“早前我们给周家的好东西也不少,现在周宗芳已经死了,那还有什么权势?”
兄弟俩在那儿争执不下。
何氏则在想着如何帮温子群换一个更好的实缺。
找娘家人帮忙?何家早前是五皇子的人,这五皇子都被圈禁皇陵了,何家也失势了,门庭清冷。
找他认识的亲友?温墨妻娘家早前还不错,可现在也不成了。
何氏将自己认为关系好的亲友想了一个遍,也没有能帮上忙的。
温子群拿着任职官文,发了一会儿呆,他羡慕温子林,可现在羡慕已经不管用了,他必须得再运作一番,不然就真要到黔州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去了。
他不甘心啊,一直被他压上一手的温子林现在处处都比他好,谋的实缺比他好,连两个儿子也比他的儿子出息。
他也有出息的儿子——温青,拉出来光是温青一个,就能震住温子林所有的儿子。
他更有一个出息的女儿,也能震住温子林所有的女儿。
温子群这么一想,觉得自己的人生又是阳光灿烂了。
对,
他不能闷在家里。
他应该去找温青,或者去找温彩商量,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就算他以前做错了事,他还是他们的父亲,父亲有了难处就该找儿女解决。
温子群这么一想翻身坐起来,扯着嗓子道:“来人!”
一个婆子应答一声。
“去,告诉小太太,让她准备些雍王妃喜欢的东西作礼物,要买贵的、好的,别舍不得银子。”
婆子愣了一下。
温子群恼道:“还不快去。”
婆子快速退出上房,寻了何氏,把温子群的话说了一遍。
何氏满脸乌黑地过来:“大老爷,她都不理你了,你还要上门自讨没趣?”
“闭嘴!让你准备礼物,你只管准备就是。”
何氏瞪了一眼:要不是看你要复职为官,老娘才懒得侍候。“大老爷告诉妾,雍王妃喜欢什么东西?妾知道了也好去准备。”
温彩喜欢什么啊?温子群还真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这个女儿很有出息,他想到了要求助温彩,却不知道该给温彩送什么,想着既然以送礼,就送她喜欢的好了,可他身为父亲竟然说不出自己喜欢什么。
“百货行花想容制衣坊的漂亮衣裙、张记珠宝铺的头面首饰还有精致糕点铺的点心……”
“哟……”何氏光是一听心头的怒火乱窜,这些可都是京城的好东西,得花不少银钱呢,“大老爷,这些东西是阿彤最喜欢的吧,雍王妃是何等贵重的身份,能瞧得上么?”
他不心疼银子,她还心疼呢。
没拿几个钱回来,就知道让她准备厚礼。
有钱也给她生的儿女花使,休想给那个杜氏生的儿女使。
她也没见温青兄妹给她的儿女好东西啊?凭什么要让她拿来钱来讨好那两个兄妹。
不给,就是不给!
何氏却不会嘴上说不给,但她想好了法子坏了温子群的计划。
与其把银钱花在温彩身上,倒不如听温玄的建议,讨好周家,讨好大皇子。
对,就该这么做。
说不准大皇子帮温子群换了个好实缺,她们母子在他心里就变得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