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将军借刀一用!”草草一拱手,攀上船板拖了系锚的粗绳,往他面前一横。
甘宁皱眉:“此乃锚绳……”
“快!”李睦厉喝一声,“烦劳甘将军随船队暂留,若无我与公瑾手令,不得进城!”
不管满城挂孝是否是孙权出事了,江边无人报讯,城门无人迎接,都实在不合情理,若是甘宁跟着一起进城,万一城中有什么变故,岂不是连个接应的人都没有!
此时她也说不清楚城中究竟能发生什么变故,只是有种强烈的不安,在硫磺的气味中汹涌地生长,令她心绪不定,不得不多想一层。
自江上一会之后,甘宁敬佩周瑜艺高善战,虽也曾听闻孙权下邳以城弩远射刘备,缚陈氏以拒袁,然而一见之下却见此子年纪尚小,又时时站在周瑜身侧,半步不离,断不像有此魄力胆识,只当那是旁人承父兄骁勇之威名而附凿壁于她。如今见她横眉立目,言辞果决,所思所虑显然也不无道理,这才有几分相信下邳之事未必有虚。
甘宁把刀斩断锚绳,反手又将刀锋一横,捧在手里递给她:“权公子可用此刀。”
李睦毫不迟疑接过来,环首刀入手极沉,她道了声谢,紧紧握在手里,再牵过马匹绑上脚蹬,上马一夹马腹,头也不回地立刻就向城门疾驰而去。
城门的轮廓越来越清晰,硫磺的气味明显重了起来,刺激得战马十分不安。李睦唯恐这马突然停下,将环首刀紧紧压在马颈上,死死抓住缰绳,放低身形伏倒在颠簸的马背上,膝盖上压紧马肩胛骨的力道一点点放松下来。
前面已然不见了周瑜的背影,耳畔只有马蹄落地的声音和她自己沉重的呼吸声,视线被颠得发颤,几乎看不清前方的路面,然而眼角的余光却似乎瞥到城门处遥遥有火光亮起。
此时正值白日,一缕火光仿佛后世的小烟花一般一窜而过,不甚明显。但她对硫磺已经生出警觉,一眼瞥到火光,心中立刻大骇。
“周瑜!是火药!”她再顾不得马,举了刀就往身后拍打马臀,也不管是刀锋还是刀背,拼了命地大喊。
然而“周瑜”二字刚刚从口中传出去,最后三个字的声音甚至来不及传到她自己耳中,震天的巨响仿若惊雷落于耳侧,轰然爆发!
眼看着就要进城,一股强劲的气流自城门处向外倒冲出来,将她直接从马背上掀翻。李睦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只觉得五脏六腑似乎被一股巨力在一瞬间挤到一起,眼前的视线骤然翻倒,天地倒转,城门如倾。
飞奔中的马鬃自她眼前飞掠而过,转而又炸开般的向四面飞散。
巨大的轰鸣之后一瞬间变作尖锐的耳鸣,震得她耳鼓欲裂,仿佛有一把尖刀自耳膜里刺入脑中,整个世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这如刀锐鸣在天地间回响。
视线中只见高高抬起的马蹄朝着她当头踏下!
☆、第七十九章
“策愿随父提兵驻马,立于洛阳城头。”
“公瑾,我要扬鞭跃马,每过一城,就将那城头俱换上我孙氏之战旗!”
年少时,周瑜与孙策纵马跃岗,未及弱冠的少年郎,一手指天,豪情万丈。
当时几人曾经笑他们年少轻狂?
然而,征伐六郡,兵指江陵,荡平江南,威震北方。寥寥数年,天下俱知孙郎如虎!
不知为何,看到满城挂孝,周瑜率先想到的不是寻阳城中重伤未起的孙权,而是预计昨日抵达的孙伯符。
一念及此,仿佛胸口一股浊气,沸沸扬扬,如火上热汤,直令他心生惊惧,呼吸难为!
马蹄方踏入城门,耳侧便是那轰然巨响。战鼓惊天之响,城楼坍塌之声,纵旱雷落地,亦不及其万一。劲风激荡,裹挟着断壁飞梁,四散激飞,灼烫的火焰如同天降之火,紧随其后,黑烟滚滚,仿佛乌云悬落。
天崩地裂之景,如神魔临世之境。
然而就在那一瞬间,他竟看到了一队轻骑策马于面前疾驰而过!
漫天星子,月色无光,微弱的星光朦朦胧胧,好似下了一层雪,一队骑兵中领头那人青衣白袍,身材颀长挺拔,微微躬身伏在马背上,似焦急万分。
不对!
雪是真雪,洋洋洒洒飘落,又一片片粘在发间额前,触颊冰凉,此时尚未及黄昏,何来星子?
再细看时,却发觉这个背影极为熟悉,竟像是……他自己!
浓烟重重扑面而来,又化作烟影消散开去,下一瞬间,他竟然站在了吴郡城前,青衣白袍,周身骏马嘶鸣,众将无声,无数画面顷刻间涌入脑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