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2 / 2)

蒋孝明清楚,一旦这张出千的牌丢出去,他就没有退路了。要么炸溃姬卿的心理防线让她认罪作供,要么被她硬扛过去,即便后续也能慢慢搜集证据令她伏法,但眼下从她嘴里挖出林木行踪是没戏了。

“不可能?!”姬卿豁然从椅子里站起身,又带得钥匙一通乱响,“她不可能在我的别墅里留下指纹!我是说……”

蒋孝明也站起身,居高临下与她目光相对:“你是说,一个指纹被磨平的人,是不可能在任何地方留下指纹的对吗?”

姬卿咽了口唾沫,眼神显示她大脑的转速已经过载:“是,这是一方面……另外,她……她根本没有去过我的房子,怎么可能留下指纹之类的……”

“你们警察说话不用讲证据的吗?信口开河污蔑他人不需要承担责任吗?下次请直接联系我的律师,我该去主持早会了——”

“谁告诉你魏乐融的指纹被磨平过?”蒋孝明语速缓和下来,甚至略带笑意,像终于等到猎物走进击杀范围的猛兽,“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至今还没有去医院探望过魏乐融,你不关心自己的好闺蜜兼你丈夫的前妻突然活着回来吗?当然,我们也能理解你情感上的矛盾和身份的尴尬。”

“不过,磨平指纹,谁告诉你的?”蒋孝明走近一步,又转身绕到办公桌姬卿的同侧,从锁孔上拔下那串钥匙看了看,挑出一组串在一起的银色大钥匙和金色小钥匙,跟从裤袋里摸出来封在物证袋里的两只钥匙并排举着展示给姬卿,这才说完后半句,“我们立刻去找那个人调查验证。”

“我听家里下人说的,保镖还是佣人,他们经常聊些主家的闲话,最近我也是忙着牡丹城这边,疏于管教他们!”姬卿盯着钥匙,有些应接不暇,“蒋队这又是什么意思?”

“你别墅的钥匙,和那条丝巾放在一起,从林木那儿找到的。”

姬卿似乎突然获得了某种灵感:“他怎么会有我别墅的钥匙?所以枕头就是他偷走的也说不定!”

蒋孝明赞同地点点头:“有道理,也许他偷走的不止是枕头。所以……你是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从什么下人口中听说磨平指纹的事儿?”

他紧咬着不放,跟着从照片里抽出一张旧书籍的照片举给姬卿看:“还是,你从犯罪推理小说上学来的?第163页,那里有你看书习惯的折痕,是很喜欢的情节吧?”

“警察的想象力比推理小说作者还要丰富,”姬卿咬定他们没有硬到能一锤钉死自己的直接证据,过去十个小时的心理建设终于后知后觉撑开防护罩。

那么久远的事情就算查起来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只要魏乐融不开口、林木没落网,她就仍有转机,前提是:拖下去!

“抱歉,”姬卿抱起一本笔记,“早会我已经迟到了,下次麻烦提前通知,说不定我有多一点时间陪二位喝咖啡。”

这时,大门被轻叩两下,女秘书走进来。

姬卿以为她是来催自己过去开会的,趾高气昂丢下一句:“让他们等会儿,我这就过去。”

女秘书似乎有点局促,匆匆对姬卿点了下头,然后转向蒋孝明和花菲,递出自己进门时拿在手里的一部手机低声说:“警官,这个是周少爷让我转交给您的。”说完,她用比上一次更快的速度飘走了。

姬卿盯着蒋孝明手里那部手机,身体簌簌战栗起来,满脸的不可置信。

她突然上前一步,像是要过来夺回手机,又像打算仓惶逃出门去。花姐跨前一步,抬手拦住她:“请稍等一下!”

蒋孝明点了下屏幕,手机屏锁应该被取消了,于是直接打开,背景是一张彩铅人像素描,周耒带着极少示人的灿烂笑容,因此第一眼看上去有些陌生。

这一页桌面上仅有一个音频文件的图标,蒋孝明拇指点开,贴在耳朵上细听。文件的名字叫:只有这么多。

姬卿一瞬间就失控了,粉底彩妆也掩盖不了被疯狂表情撕裂的层层假面,她挣扎着要冲出门去,尖声叫喊:“小耒!你给我进来!周耒!我是你妈啊周耒——我是你妈啊——”

短短十数秒的音频文件早已走完了进程,蒋孝明没有立即将手机拿开,依然举在耳畔,尘埃落定般抬手冲花菲示意:“直接上铐带走吧,回到局里可就算不得立功自首了,别怪我们没给你机会。”

“是林木!”姬卿的妆容已经花了,油腻腻糊在脸上,半身被花姐托扶着,趴跪在茶几旁去抓蒋孝明的裤腿,“听我说,我自首、我立功……是林木逼迫我的!他是主谋,都是他的主意!”

“我是被迫的,他威胁我如果不肯帮忙就揭穿我在墨林的身份,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妈是个疯子,我爸是个酒鬼,我是个克死父母的扫把星……我是,我还是姬琎芾的……我所有的事情他都知道,他威胁我的!”

“你们知道吗?”姬卿头发散乱,有种复古伦理剧中恶毒姨娘求放过时的既视感,蒋队的裤子都快给她拽掉了,“我一个苦命的孤女,能到这个地位不容易……我配合你们,你们说怎么做都可以,我自首,我立功,我认错,我自首,我立功……”

门外,周耒靠着墙,重重仰头磕了下后脑,闭上眼关住泪水。

妈妈,我知道你做这些都是为了我,但太沉重了,我接不住、扛不起……我只想你早点回头。

十分钟后,姬卿在众目睽睽之中被戴上手铐由花菲拉出办公室。

经过周耒面前,她不知是想抬手扇儿子一记耳光,还是再摸一摸他的头,但只是一动,镣铐清晰的撞响仿佛惊醒了什么幻境,母子俩终是相视无言地错过了。

蒋孝明将手机直接还给了周耒,拍了拍他的肩膀。

“等一下,”周耒叫住他,声音微哑,“她,这样算不算……坦白从宽,可不可以从轻处罚?”

“给她找个好律师。”蒋孝明又拍拍他,疾步追着人走了。

人群散开,走廊里只剩下周耒一个人,他有种落入窄缝的错觉,明明不是没有出路,却进退都那么艰难。

他昨晚随父亲一同探望过魏乐融,只是远远看着,他就知道母亲犯下了多么深重的罪孽,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活生生的光阴,二十三年,也是一辈子。

他也许是最没有立场去主持正义的那个,但他清楚这一次迟到的正义不会缺席,他希望哥哥能平安回家——

周耒缩在墙角,把自己蜷成一团,头埋进膝盖里。

不知蹲了多久,忽然有脚步声缓慢靠近,然后他的后脑被戳了一下。

周耒抬起头,从窗口/射/入的阳光有些刺眼,他看见一个苍老的身影仍然山一般立在面前,向他伸出一只手。

周耒抬手,握住爷爷枯瘦却温暖的掌心,站起身,他比周琛高出一个头来,山早已不再那么高不可攀。

周琛牵着孙子的手,像他小时候来不及做过那样,走过洒满阳光的牡丹城走廊,墙壁上绽放着花团锦簇的富贵颜色,这是他毕生打造的锦绣江山。

“小耒,你今天做出了选择,爷爷也是,我相信我们都选对了……准备好了吗?拿出你种玫瑰的劲头儿来耕耘我们的牡丹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