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菜炖排骨在炉子上咕噜噜地冒着泡,水汽和香味顺着破掉的水泡翻滚上来,湛九江吸着口水在锅旁边等着,恨不能就搬个小板凳过来扎根在这里待着了。
陈秀丽家的几个孩子挂着口水咬着手指甲,垂涎欲滴地盯着锅盖,湛九江看也不看他们几个。这家人最喜欢赖人,要是他一心软给他们点甜头,保准天天跟个狗皮膏药似地黏着他。他站着这里,大半原因就是要防着他们,这几个孩子胆子忒大,只要人一不注意,就敢伸着手往锅里抓肉。
“看啥看啊!我是没给你们吃还没给你们喝呀,天天瞅着人家锅里的,咋地,嫌你爹妈没办事是不?!那你们找个有本事的人当你爹妈啊!你爹妈没本事,没法子见天地给你们炖肉煮汤,你们找有本事的人去,天天去过腐败日子,吸着劳动人民的骨髓——”
湛九江最讨厌陈秀丽的就是这点,嘴欠儿心小,瞧不得人好,说话还拐弯抹角指桑骂槐地喊。她男人也不是什么好的,有事儿都是陈秀丽出头,他跟个聋子似的,什么也不出声,什么也不出头,非得人家打上门来了,又装出为了老婆孩子什么都能豁出去的样子。
“什么就叫做吸着劳动人民的骨髓啊,合着炖点骨头汤,就是吃人骨头是吧?那天底下的人就都得吃人骨头了呗。人好好工作,为家庭为人民为社会做贡献,结果到了你这就是过腐败日子,那你家吃过肉吃过骨头没?”湛九江在跟陈秀丽的长期斗争过程中总结出一个铁律——不能把自己牵扯进去,不能跟她讲道理。
陈秀丽心中不太敢跟湛九江正面对上,被堵了回来,她只能拿自己闺女出气。她随手抄起手边的扫把就往大女儿身上抽,一边打一边骂:“没出息的东西,闻到香味就走不动道了,小的时候就能被香味哄得走不动,长大后还不得让臭男人拿点肉骨头就给哄走了!”
湛九江皱眉,陈秀丽不是一个好邻居,更不是一个好妈,她的几个孩子在周围都不受欢迎,湛九江烦他们,但是更讨厌陈秀丽。
“干嘛呢干嘛呢?秀丽,你家的晚上要上工,早点给他整点吃的,现在任务时间紧,工作忙,都尽点心!”可能是外头太吵了,姜大姐端着碗就出来了,没提之前两人的话,就只说让她在工作上上点心。
陈秀丽不在钢铁厂工作,但是她男人在,她可一点都不敢惹姜大姐,扔了扫把,匆匆忙忙地就去做饭了。她男人脾气差,要是让他晚吃上饭,她说不定就要受一顿打。
梁季文收完衣服回来的时候,湛九江和陈秀丽的短暂交锋已经结束了,其实陈秀丽也就敢在梁季文不在的时候刺一刺湛九江,平时她都是看到梁季文就躲着,能不被他瞧见就不被他瞧见。
买来的肉骨头被剔得很干净,是货真价实的骨头,好在梁季文有金手指,糊弄着就瞒过众人的眼睛把带着肉的肋骨加进去藏在锅底,再被满满的酸菜和年糕一遮,虽然也有肉香,但没人会想着下面又一锅底的肉。
湛九江闻了好久的香味,都快等不及了,看着梁季文回来,连忙把盖子打开,酸菜的酸味和骨头肉汤的浓香跟炸.弹爆炸了似的,能把人鼻子都给轰烂。湛九江深深吸了几口,然后哗啦啦地倒了一大盆的白菜。锅本来就不是大锅,白菜一倒,都冒了尖尖儿,但白菜这就看着多,入锅没一会儿就乖乖缩小了体积。湛九江喜欢吃熟了却还脆生生的白菜,白菜一入锅,梁季文赶紧把衣服扔床上来把火给灭了。
炉子都是用煤或者木柴烧的,灭了就这么放着可惜,梁季文拿了两大个红薯埋进去,再倒了一壶水在上头。这样,等他们吃完饭,水能烧开,晚上还有顿夜宵可以吃。
“今个儿又吃肉呢,味道这么香,真是有福气!”
梁季文这边有可以接水的地方,每天几乎就没断过人,时不时的也有人会跟梁季文说上几句,梁季文也习惯了。
“这不是给九江压压惊嘛,我也就是跟着九江享受了一把。”梁季文也知道吃肉是怪打眼儿的一件事情,所以平时都是真去买肉了才在外头做一做,不然都是偷着吃的。他和湛九江折腾,但也没到被人嫉恨的程度,所以聊了两句,对方打完水也就回去了。
湛九江和梁季文的日子是许多人都很羡慕的,俩大小伙子搭伙过日子,大手大脚的没个节制存不下什么钱来,一到月末手头就紧得不行。但好歹有个能痛快吃的时段,也不用顾着家里头,一个吃饱全家不愁。
哪里像他,家里兄弟姐妹七个,侄子侄女五个,家里还有几个老的,每个月也就二十几块钱的工资,全给他.妈了,一个月手里能有两三块当零花都够呛,哪里像梁季文这么自在。
他也想跟父母说要搬出去自己钱粮归自己管,但看着家里一大家子的老老小小,他真不能这么没良心。他一边羡慕着梁季文的好运气,一边也在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工作,把工资努力完上提一提,换个技术含量高工资高的工种,然后也能给家里多添点肉吃。
他装着自己的小心思回去,湛九江已经在屋里喊梁季文了。
梁季文应了声回去,把门锁上后,他还想着先把衣服给叠好,但湛九江已经等不及了。
“那你先吃。”
“不要,你快过来!”湛九江不肯在锅里挑半天找了一块有软骨头的排骨夹到他嘴边,“你先吃一口。”
梁季文张嘴吃了,在湛九江脸上留下一个油汪汪的嘴唇,然后继续叠衣服。湛九江气得不行,跳上梁季文的背,掐着梁季文的脖子喊道:“你别那么敷衍我!”
“没有没有,我哪敢啊!”梁季文反手把湛九江摘下来,也不敢叠衣服了,抱着他就往餐桌上走。湛九江把嘴贴在梁季文的下巴上,得意地冲梁季文笑。
一锅酸菜炖肉很多,也没能装得下的锅,湛九江直接是把过端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