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御风回头见她微微低着头,跟着自己亦步亦趋,紧张兮兮,鼻头竟然沾满了汗水,不禁觉得好笑,当即道:“这房中太热,门就这么开着吧。”
说罢他也不关门,便与曹采萧一人坐在了炕头的一端。
齐御风自来熟的接过汤盆,掀开一闻。笑道:“这是什么汤,好香啊。”
曹采萧腼腆道:“这是养心醍醐羹。我新学汤煎之术,做得不好。还望见谅。”
齐御风笑道:“有得吃就不错了,我要感谢你才对,见什么谅,况且这什么羹除了现在太烫不能入口之外,就没别的毛病,你又有什么错了?”
他看着曹采萧战战兢兢,十分勉强的样子,心道,你寻死觅活时候英勇刚烈。似乎并无这样腼腆,怎么这一会儿就脸红得如此厉害。
当即他没话找话道:“隐隐有腥膻之气,是羊肉?”
曹采萧喜笑道:“不错,这道养心醍醐羹,养心二字,就是将羊心炙了,用醍醐油浸泡腌制,等到什么时候用了,再取出来。佐以葱、陈皮,生姜,盐等搬运,浇入滚水搅熟。加入红小豆、砂糖、琼脂、栗子……”
齐御风笑道:“你不用说那么详细,就算我我学会了,估计也没时间做。”
曹采萧听到这句。“啊”了一声,才反应过来。抬眼看着齐御风目光随和,才平心静气。长呼了一口气,好像一下子解脱了开来。
本来她受到父亲之命,捧着这碗羹汤来到齐御风门前,她平日精明稳重,做事果断,可偏生这时候却婆婆妈妈,瞻前顾后起来,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的是什么。
而且进了门中,一听见他的声音,便只觉得自己好像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放到何处似的。
一直看到了齐御风说话平平淡淡,就仿佛如邻家的男孩一般,她才放松了些,心道什么武林高手,也不过如此而已嘛,还不也是普通人。
当即她收了拘束,点点头微笑道:“也是,不过你要是吃的好,以后就找我做就好了。”
齐御风端起羹匙吹一口气,喝一口汤,摇头道:“吃不起,吃不起,这一碗调羹,就是一颗羊心,咱们现在山寨中羊可没几头了,如果被我吃光了,杜百八他们,可该恨死我了。”
曹采萧听到这话,眼神微微黯淡,点点头道:“哦,也是。”
齐御风又道:“不过等将来咱们羊多了,再做这什么养心羹倒也无妨,莫要因为节俭度日,从此就少了一桩美味。”
曹采萧听到这话,微微一笑道:“喂,你是那里人啊?”
齐御风道:“我是山东人,怎么,说话听起来不像?”
曹采萧笑道:“你是山东,我是山西,倒是离得不远。”
齐御风摇头叹道:“你这一句话,可直将河南、河北,王屋、太行,都小窥了。”
曹采萧欢快的笑道:“本来就是么,既然叫山东山西,为什么不接壤,挨在一起,反而中间隔了那么多地方,你看河南河北、湖南湖北、广东广西、全都挨在一起,为什么就是山东山西不成呢?”
齐御风一拍桌子,赞道:“这个主意不错,他年等我当了皇帝,就叫山西省和山东省挨在一起。”
曹采萧笑道:“现在哪有什么山西省、山东省?你这名号起的好怪?”
齐御风微微一怔,奇怪道:“那现在却叫做什么?”
曹采萧眨眨眼睛,道:“咱们都算是中书省的老乡啊。”
齐御风摇头道:“什么中暑省,中毒省的,这名字不好听,将来非改不可。”
曹采萧又笑几句,两人谈论些山寨中的风物,过了一阵,曹采萧觉得觉得时间已经过得太久,却还有些恋恋不舍,当即小声问道:“我爹爹教我问你,昨天这些人中,是明教的五位仙长说了算,还是那位美丽的郡主说了算啊?”
齐御风疑惑道:“这还有什么说的么?”
曹采萧摇头道:“鸟无头不飞,蛇无头不行,爹爹要问的是,要是他们这些大人物争执起来,咱们该听谁的啊,我爹爹看了一天,也没看明白,到底谁是咱们山寨的东家啊?”
齐御风哭笑不得,暗自思忖,原以为人家看上了自己,是以深宵之夜,素手调羹汤,含羞侍君尝,没想到自己以为人家自作多情,而自己其实也是自作多情……
当即他神色一怔道:“曹老伯就你这么一个女儿吗?”
曹采萧点点头道:“嗯,不过我有三个哥哥。你都见到啦。”
“你们曹家一直就在大同一带经商?”齐御风东拉西扯,尽量找她熟悉的话题说着。
曹采萧点了点头。道:““是呀,我家世代经商地。家父也想让他们继承祖业,只是现在天下不怎么太平,在北地经商也经营不下去了……怎么了?”
她一边说着,却看到齐御风脸色凝重,不禁微微有些迷惑。
齐御风摇摇头,他只是觉得脑中灵光一闪,好像想到了点什么,但随即一抹而过,却是未能想起来。只能含含糊糊道:“嗯,是晋商。”
曹采萧听到他这一句,突而惊讶道:“你都知道了?”
齐御风奇怪道:“我知道什么?”
曹采萧摇摇头,心中犹豫了一下道:“齐大哥,这些话父亲不让我对外人说起。”
齐御风也不在意,便随口道:“既然如此,你就当我没问过好了。”
曹采萧抿嘴一笑道:“可是齐大哥你拯救我们一家性命于虎口,实在算不得外人。”他说道这里,脸上又是闪过一阵红晕。微微抬眼看了他一眼。
齐御风心中好奇,却也欲擒故纵,当即摇头道:“曹老伯既然有别的打算,我自然尊重他的行为……”
曹采萧惊讶道:“你可错怪我父亲啦。我爹爹说,你若胸有大志,揭竿而起。这打仗就是打钱,他要联系凉州附近的山西商人。联手为你筹措银钱。”
齐御风哈哈一笑道:“我何德何能,能受如此大礼。打却还是要打,不过可不能依照我的名义,如今江南势力雄厚,只要有一支北上,便可将鞑子赶出中原,还有别人什么事?咱们能做多少,便做多少,无愧于心便可。”
曹采萧摇摇头道:“并非如此,江南张士诚、朱元璋两强相争,必有一伤,将来必要休整一番,我父亲说,元朝虽然衰败,但雄兵犹存,又有王保保等名将。江南雄兵,三五年只怕也未必能攻得下大都,如想恢复汉人江山,一举消灭元廷残部,至少还有准备十年,这过去十年之前,谁又能想到一个放牛的牛倌儿当上了吴王呢?”
齐御风微微一怔,点头道:“不错,当年张无忌横扫天下,也不过五六年光景,就打下了偌大的基业,这番造化,当真令人称羡。”
曹采萧又道:“这凉州一地,虽然划归元土,但不事生产,农耕游牧混杂,若能有一首领,依山筑城、垦田游猎,招募豪勇,进能远攻,退而守城,以正奇相合,自成一方,也不是难事。”
齐御风微微意动,点头道:“你这样说来,我才明白彭大师他们所谋,原来是为了此事,就算咱们不成,也总能牵扯元兵的部分兵力,使他们不能南下,总算也是为国为民,尽一份力气,不过这事情实在太大,约莫着我可当不了首领,还得是彭大师他们声望卓著,登高一呼,必定从者云集,堪成大事。”
曹采萧心中微微有些失望,点头小声道:“如此我父亲可能不愿意,咱们还是将来再说罢。”
说罢她敛身退去,齐御风送她出门,洗漱之后,便运了一会儿功,倒头睡下,临睡之前,居然又见门户一闪,飞进来一只鸡腿,正落在桌案之上,当即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
又过了数日,齐御风闲来无事,便向明教五散人请教武学疑难,每日练功不缀,那边杨渊海与田再镖整顿兵马,练兵排阵,将山上的青壮之士改编完竣,渐渐令行畅通,而五散人则疗伤的疗伤,其余三人每日到处游行打探,搜集情报。
这一日,齐御风出得门来,却见彭莹玉寻到了他道:“今天该咱们出去散散心啦,田再镖所说的黑风寨,有三千余众,兵精粮足,去招降了如何?”
齐御风惊讶道:“咱们尚未安歇下来,兵卒也没训练完全,就这样的队伍,也能打仗……?”
他心道,这山寨中的兵员,俱是土匪、流民,甚至还有地痞、流氓,虽然对元朝同仇敌忾,但如果真的上阵厮杀,恐怕旋踵即被扑灭罢。
彭莹玉摇头道:“这几天我四处查探,有一支元兵总是在四下出没,想来攻寨之日,也就是这几天罢,咱们若是不引蛇出洞,恐怕就晚啦。”
齐御风道:“那咱们不如故技重施,打探出他们的方位,趁夜间将他们首领或擒或杀……”
彭莹玉摇摇头道:“这支队伍乃是河南王部下的精锐,如果不能尽数除去,恐怕再来的时候,就不是这么多人,而是千军万马了,到那个时候,咱们小小的山寨,又岂能挡得住?”
齐御风感叹心道,所谓天子之怒,浮尸百万,流血千里;布衣之怒,流血五步,天下缟素。而他心中还是倾向于布衣之怒一些,对带兵打仗殊无兴致,只是身在局中,身不由已,面对暴元,又岂能无所响应。
于是他点点头道:“可是这跟那黑风寨,又有什么关系?”
彭莹玉道:“黑风寨也是咱们汉人所建,咱们好言相商,料他们也不能不归顺;如果不然,咱们按照江湖上的规矩,划下道来,教他们自择便是。”
齐御风听他说的自信,不禁也点点头,心道明教此时如日中天,为天下教门魁首,麾下有百万豪雄,那一个黑风寨倘若动粗,就得与举世群雄为敌,料他们也知道轻重。
而片刻之后彭莹玉又笑道:“那黑风寨的寨主,我也打探了出来,其实与我明教也甚有渊源,你猜那是那一路的英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