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不愿意在她面前像个真正的瞎子一样伸出手摸索着走路,摔倒了就更难看了,只能小步小步往前挪。
江琇莹停下脚步,从地上捡起来一根树枝,自己握着一头,另一头递到钟允手上:“我牵着世子走吧。”
钟允垂着手,不愿意接。
江琇莹对他可谓非常了解了,知道他犯了傲娇病,不想让人看见他的瞎子姿态,转过身说道:“世子尽管牵着,我不回头看便是了。”
好在他今天话不多,眼睛也看不见,她不用担心被他知道她挨了打受了伤。
他已经帮了她很多了,她总不能一辈子都靠着他。
钟允抬起手,接过江琇莹递过来的树枝,轻轻握住,跟在她身后,慢慢往前走。
为了照顾他,她走得很慢。
她一向都是这样,温柔贴心。钟允握着手上的树枝,感觉握住的好像不是一根树枝,是她的手。
这让他心里很忐忑,除了需要走路的脚,身上其他各处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自己身上的炙热通过手上的树枝传到她手上,被她知道。
江琇莹一边走,遵守承诺没转头看钟允,把他带到花园的一个小亭子里停了下来,让他坐在椅子上。
今天的天气很好,月亮又大又圆,丫头们挑着灯笼站在不远处守着。
江琇莹让人在亭子里点了好几盏油灯,这样她可以看清楚钟允的嘴型,就算耳朵里出现嗡嗡嗡的声音她也能猜出来他在说什么。
幸好他看不见,不会发现她一直盯着他的嘴巴看。
钟允找了话头:“今日你送来的雪梨糖很好吃,桃桃姑娘也说喜欢吃,从我那拿了好些。”桃桃姑娘其实连雪梨糖的影子都没看见。
江琇莹倒了杯水递给钟允:“世子喜欢就好。”
她看了看钟允的眼睛:“世子想好了吗,要不要跟我去周无山拜访那位神医?”
钟允担心江琇莹的身体:“我让人护送我去吧,请江姑娘写封引见信便可。”
江琇莹想让自己的耳朵尽快好起来,也想去看看名医:“我身体也点不适,想找神医看看,就同世子结伴前往吧。”
钟允想到,她的耳朵出了问题。
他又想到,她可以这样对答如流地跟他说话,一定在盯着他的嘴唇看。早知道,出门前应该涂点润唇的口脂。
若是他自己,什么时候去都无所谓,要是给她看病,他要尽快安排启程计划了。
他不敢存着与她独处一处朝夕相处的妄想。周义衡的身世不干净,不能叫他随行,陈启刚升职禁军副统领,忙得脚不沾地,去不了。
想来想去,只有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许玉龙了。
“我叫许玉龙一同去吧。”
江琇莹点了下头:“许公子若是有空最好了,可以让他关照你。”
钟允不需要许玉龙的关照,他没有多说什么,心里惦记着江琇莹的心情,思来想去,还是说道:“方才,你怎么哭了?”
江琇莹摸了下自己的脸,低声道:“没什么,想到了一点伤心事。”
钟允:“我们是朋友,你什么话都可以对我说。”
江琇莹抬眸看着钟允:“你还在找你父亲的下落吗?”
在她眼里,他父亲是黎王,钟允点了下头:“前些日子查到一点踪迹,应该很快就有结果了。”
江琇莹:“你想他吗?”
钟允笑了一下:“当然。”
黎王是把他当成亲生儿子对待的,并把对前朝太子的兄弟之情也寄托在了他的身上,对他好得不像话,就连一向最宠溺他的太后都说黎王,说他要把孩子惯坏了。
江琇莹因为要读唇语,一直盯着钟允的脸上,她从来没在他脸上见到过这种笑容,那是一种被保护和疼爱的无忧无虑。
无忧无虑这四个字出现在钟允脸上,显得十分违和。
他一直都是保护别人替别人忧虑的那个人,她想,他一定被黎王保护得很好。
江琇莹想到了江景越,有点自嘲地笑了一下:“曾经,我以为我父亲对我很好。”
她看着他:“你有一次跟我说,我不过是我父亲手上的一枚棋子,我不相信,还跟你吵了起来,现在想想,你说的是对的。”
她跟钟允和离之后,倘若没有二皇子提亲,没有周义衡归来,没有钟允给了她县主之位,江景越一定会把她嫁给一个权臣当小妾。
这个权臣是个年轻俊美温柔善良的,还是又老又丑心狠手辣的,对江景越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手上的权势,他们能给他带来多少利益。
钟允抬眸,让自己的眼睛对着江琇莹,就像他能看见她一样:“你父......江景越是不是打你了。”
江琇莹本来已经不想哭了,被钟允一说,心里的伤心和委屈一下子涌了上来,鼻头一酸,眼泪就落了下来。她只是默默掉眼泪,不想发出声音被别人听见。
钟允伸出手,他看不见,只能靠摸索,像个真正的瞎子那样。
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去,这次不是因为这个动作让他显得难看,他是不方便触碰她,只能说道:“要哭就哭出来吧,憋着难受。”
他已经知道了,她便没有什么好瞒的了,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钟允从怀里掏出来一张帕子,江琇莹接了过去,连眼泪带鼻涕蹭湿了一大片。
月光洒在亭子外面的花草上,不知什么时候起了夜风,将那细长的草叶子吹得晃来晃去。不知过了多久,江琇莹觉得自己的眼泪都快要哭干了,停了下来,一边擦眼泪一边说道:“让世子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