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中那股束缚的力量终于慢慢减弱,海琉光的呼吸平缓了下来。
墨檀依旧抱着海琉光,抚摸他的脸颊,她的目光浸透了悲凉。海琉光慢慢地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道:“没事了,墨檀,抱歉,又让你担心了,以后再不会了,真的,我保证。”
“骗人。”墨檀含着眼泪:“我不相信你,一点都不相信你。”
墨檀把海琉光扶起,搀着他慢慢到床上,服侍他躺下。海琉光的额头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墨檀为他拭去。她的一滴泪落在他的脸颊上。
朱羽看着那两个人,与她而言,此间只有失落和孤独。她站立着,一动不动。
“在妙善天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墨檀追问道。
海琉光踌躇了一下,低声道:“和明羲华起了些小争执,我一时冲动了。”
墨檀抬头,冷冷地看了朱羽照夜一眼,“虽然我很讨厌储君殿下,但他确实是个脾气温和的人,对你一向也很好,你们为什么会起争执?是因为朱羽,对吗?”
海琉光避而不答,他只是道:“对了,照夜的手指受伤了,你替她处理一下。”
墨檀此刻并不想违逆海琉光的意愿,她沉着一张脸,拿来了药物和纱布,硬邦邦地为朱羽照夜包扎。她的眼眶还是红红的,她看着朱羽照夜的目光,让朱羽照夜有些毛骨悚然。
朱羽照夜倔强地接过手,用嘴咬着绷带,单手给自己包裹好。
海琉光无奈地笑了笑,对墨檀道:“我累了,想休息一下,你先出去吧。”他复又吩咐朱羽照夜,“照夜,你留下。”
“咦?”朱羽照夜颇有些受宠若惊。
墨檀不说话,杵在那里,瞪着朱羽照夜。
“墨檀,听话,好吗,你先出去。”海琉光的神色有些疲倦。
墨檀沉默了片刻,还是转身离去。
朱羽照夜看着墨檀出去,她舒了一口气,走到床边,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伸手,试探地想要碰触海琉光的胸口,手才伸了一半,就被海琉光轻轻地抓住了。
“你还疼吗?”朱羽照夜睁大了眼睛,问他。直到此刻,她眼中的泪水才慢慢地涌了出来,她觉得自己的心口也很疼。
“不。”海琉光简洁地回答。
他的神情已经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静,看不出一点痕迹,他侧身躺着,是一种随意而优雅的姿态,他淡淡地道,“墨檀还在气头上,我怕她真的会让人杀了你,我不想为了这个和她争吵,所以,这几天,你就留着我身边,千万不要离开,知道了吗?”
朱羽照夜用力地点头,大着胆子爬上海琉光的床,象一只小小的虫子一样,一点一点蹭到海琉光的身边躺着。
床榻很大,海琉光不动声色地往边上移了一点。朱羽照夜想要继续蹭过去,海琉光伸出一根手指,抵住她的额头。朱羽照夜只好眨了眨眼睛,安分地躺好。
蜡烛尚未点燃,镶嵌在墙上的珍珠的光透过了床畔的锦绣罗绡,影子落在海琉光的眉眼之间,有一种朦胧而温柔的错觉。
朱羽照夜躺在海琉光的身边,闻着他身上的气息,时光宁静。
海琉光微微阖眼,仿佛已经睡着。
朱羽照夜小小声地道:“我听人说,龙族……原本来自于婆娑界,是吗?”
“是的。”海琉光并不睁眼,“我们原本是居于婆娑界碧落深渊之下的魔族,三万年前浮黎族的一位公主打开了两界之间的通道,让我们来到了天界。”
朱羽照夜迟疑着问他:“故土不好吗?你们为什么要离开?”
海琉光睁开了眼睛,看着头顶的锦罗纱帐,那上面用细腻的银丝绣满了花鸟纹饰,边缘饰以孔雀金线,精致而华美。
他目光幽远,语声清冷:“婆娑界是个让人绝望的世界,那里没有阳光、没有春风、没有花和绿叶,只有永恒的贫瘠和荒芜,为了生存而陷入无休止的杀戮。没有任何种族愿意生存在那里,但是,越是强大的魔族,越是难以越过界与界之间的壁垒,这就是空间的规则。那不是故土,那是一个流放之地,在那片土地上生活的,是被上古诸神所遗弃的魔族,因为过于强大,所以被禁锢。”
朱羽照夜恍然:“所以,当初的那位龙王,宁愿许下那样的血誓,也要带着你们族人来到天界。”
“那是出于他的私心。”
海琉光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他爱上了明优昙——就是那位被后世尊为浮黎天女的公主,明优昙向龙王承诺,可以让所有龙族部众来到富饶繁华的天界,并愿意嫁予他为妻,条件是,龙族必须世代尊奉浮黎为主,并打败当时的朱雀天帝,让浮黎一族执掌天界。龙王答应了,他也做到了,以生命为代价,为他所爱的女人献上了一切。”
朱羽照夜想起了往日朱雀族人所说的话,她不由地撅起了嘴,嘟哝着:“这个故事一点都不好听,你们都是篡夺天界的逆族。”
海琉光并不气恼,他漫不经心地道:“谁是逆族?谁又是正统?只有力量才能决定一切,照夜,如果有朝一日,你足够强大,你一样可以杀了我,夺回你们朱雀的天帝之位。”
“才不会。”朱羽照夜激动地反驳,“你不要乱讲,我怎么可能会杀了你,我那么喜欢你。”她涨红了脸,用力地强调,“琉光,我最喜欢你了!”
海琉光的眼眸望过来,模糊的光影中,似有若无的微笑,他问:“哦,那你喜欢我什么呢?”
“嗯?什么呢……”朱羽照夜忽然回答不上来,有许多言语,细思量,一下却说不出口,她苦恼地皱着小眉头,想着、想着。海琉光的气息恍若拥抱着她,那么柔和安静,她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海琉光凝视着朱羽照夜,他似乎很轻地叹了一口气,“这孩子,这么傻,到底像谁呢?”
他伸出手去,抚摸她的眉,想要把她苦恼的神情拂去。朱羽照夜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地抓住了海琉光的手,再也不肯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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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拥抱海洋,满天星光落在海面,天上海,海中天。白色的月光最是温柔,大海在月光中睡去,恍如做着一个不会醒来的蓝色的梦。
朱羽照夜的意识模模糊糊地漂浮在半空中,她不知从何处来、亦不知道归何处去,她感觉自己是天地间自在徜徉的风,心随风动,在她眼中,此间万物无所不见。
海岸的礁石上,栖息着一尾人鱼,月色半掩,那身影是让人无法呼吸的美。她的鱼尾是蓝色的,用尽最珍贵的颜料也无法描绘的美妙颜色,那么纯粹的蓝,幻化的光泽却比宝石更加瑰丽,尾鳍在海水中展开,是最华贵的绮罗纱,那上面有月光流淌的影子。
人鱼在月光海岸静静等待。
遥远的天空中传来翅膀扇动的风声,一个有着朱红羽翼的男人踏夜色而来,仿佛负着满天星光,他的身形高大挺拔,气度雍容高贵,他从天幕降下,舒展的羽翼挥退了夜色。
那个男人的容貌俊美无俦,那眉眼和轮廓,和朱羽照夜有着惊人的相似,朱羽照夜不知怎么,一下就明白了,那是她的父亲——曾经的朱雀王朱羽燃犀。她此刻唯有意识、没有形体,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满怀孺慕地望着他。
朱羽燃犀停落在人鱼面前,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