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糙肉厚的龙浑然不觉,哼哼了两声,又转了个方向继续睡。
青徽又好气又好笑了,刚刚又突然淤积起来的怒火就像是被戳了一个洞的气球,放光了里面的气体一下子就瘪了下去。
她把手里的水瓢扔到木桶里,又把木桶放到院子角落,就出了门。
小白虎端正地坐在教室里,手拿着笔,凝神悬腕,正在练字,抱着书过来的芝兰冲青徽微微一笑:“仙子好。”
青徽也微笑:“这些是?”
“是从司命天君那里找来的书本,据说很多年前是给孩子们上课用的,仙子可以看看能不能用,也免得堆在那边库房里积灰。”
青徽却是不知道还有这些东西,惊喜道:“那太好了,我待会儿看看。”说着说着,她挠挠头颇为不好意思,“我其实也是赶鸭子上架,要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希望姐姐能指点一二。”
芝兰愣了片刻,然后笑着点头应下了。
二人一起把这些书放置整齐,认真写字的团子也跑过来夹在她们之间,非要插手帮忙。
“不用你弄,你继续去练字好不好?”青徽道。
团子没说愿不愿意,就是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可怜巴巴盯着青徽看,让她的心就像是浸了水的纸,一下子就化得不成样子。
青徽弯下腰,和他亲昵地碰了碰头:“乖,听话。”
团子捂着自己红红的脸蛋,晕晕乎乎转着圈跑开了,坐在凳子上时还是一脸迷糊,手握着笔,墨水一滴滴滴到白色的宣纸上。
芝兰把东西放好就走了出去,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团子见状,迫不及待扔下笔,风风火火像是踩着风火轮一样,冲过来抱着青徽的大腿:“姐姐,说故事。”
青徽可不依他这毛病,毕竟现在还是正正经经上课的时间呢,她把团子的手从自己腿上握住拿下来,“我看看你写的字。”
这……这是晴天霹雳!
白遂一脸震惊,看着青徽,脸上满是控诉。
青徽笑得温柔而妥贴,便要拿起白遂写字的那张纸,谁料到小家伙丝毫不讲情面地飞身上去,身子呈“大”字形,牢牢盖住了上面的鬼画符。
青徽眯着眼,心想有鬼。
“团子,让我看看好不好?”
“不,不要,”白遂像是和桌子用浆糊黏在了一起,死也不愿意分开,连说个话都不愿意转头,声音沉闷,“我不要。”
团子稚嫩灵动的五官被压在桌面上成了扁平一片,看起来颇为好笑,青徽忍不住揪了揪他的耳朵,“为什么不给我看啊?”
这下子,小白虎的耳朵瞬间变得通红通红的,像是能滴出血来。声音哼哼唧唧:“我字丑,好丑好丑的。”
真是稀奇,青徽心想,自家的娃怎么可能字丑呢?他一定是太自谦了。便劝道:“没事,就让我看一眼,我绝对不会觉得你字难看的。”
“真的吗?”白遂闷闷道,偏头露出试探的小眼神,水光莹莹的眼睛里满是渴盼。
青徽重重点头。
“那好吧,”白遂嘟着嘴不太情愿地从桌子上爬起来,“姐姐你说的,你不会嫌弃我的字丑的。”边起身边重复,让青徽感觉自己在他眼里就是个翻脸无情的渣男一样。
好在白遂起身站到青徽对面,青徽的眼神就全被这纸上的字给“吸引”住了——若不是为了白遂的自尊心,青徽真的想吐槽一句,“真是太丑了”。
她就是拿个鸡爪子在纸上嘴边弄弄,也不会写成这幅模样吧。
你看他那个字啊,口字是个圈圈,还猛不丁凸出一个小揪揪;横不横竖不竖,弯弯曲曲犹如山路;还有一个字像是间分了家一样,彼此隔着一道河对望。
实在是,无力吐槽。
青徽咬牙微笑,笑容里满是强行营业的苦涩,她要怎么说啊?这字,要她找个理由夸赞也根本没有词汇嘛,真的是“臣妾做不到”啊!!!
她只好憋出一个鼓励的微笑,“团子乖,你的字还是有很大进步空间的。”
“我就知道,”白遂抱膝蹲在地上,听到这话与青徽对视,“我的字一定不好看,姐姐你就不用哄我了。”
孩子的语气低落,青徽本以为要自己哄一哄,接过下一刻他就振奋精神,一副壮志勃勃的打了鸡血样,“我一定会好好练字的,一定要让姐姐你看到,我其实可以练好字!”
“好,团子是个有志气的宝宝!”青徽夸赞道,又摸了摸白遂的耳朵,“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
白遂从这天起,就笔墨不离身,一副不练好字不罢休的雄心壮志,就连回了家也还是一直在练习。
尽管青徽并没有说他,而且早上只是让他练习了十张纸的字后就停了,带着他一起收拾司命天君那里搬来的“教材”,最后还带着他说了故事玩了游戏,可是自尊心突然暴涨的小家伙对自己的丑字还是耿耿于怀。
他一定要练好字,让青徽姐姐夸他。
于是白恺忙完族里的事情回来的时候,便看到自家的儿子端正着身躯,坐在书桌前,手里提着笔,一派聚精会神,旁边放着一沓写过字的废纸,墨水零零散散滴在书桌旁边。
白恺蹑手蹑脚走到白恺身后,看他写字。
还是一副丑到不忍直视的样子,丝毫没有意外,白恺心道,果然自己一下子不要给自己太大期待,毕竟这字自家儿子已经写了数百年了。
就没见过他什么时候写的好看过。
而且,孩子肯练字已经是种进步了,白恺心里安慰自己,就不必一下子把期待放在三日不见,他可以学会一手和自己一样好看的字这种高度吧。
他伸手拿起旁边一沓写完的纸,随便翻了几页,眉头紧皱,又顺手把它放在一边。
此时白遂已经放下了手里的笔,抬头看着白恺,嗫嚅却不敢开口,最后只憋出一句:“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