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时尉还挂着水,路远之又不是一个爱寻求帮助的性格,手臂上压着时尉体重的同时,他还得把挂着水的杆子拿好。输液室到病房虽然没有特别远,但手用劲儿的方式很别扭,将时尉抱过来也不轻松。
但也不累。
路远之心想。
十八岁的人了,怎么还这么轻?看着瘦,抱着感觉更瘦了,一摸一把骨头。
“骨头精转世?”路远之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看了一眼时尉眼下的乌青,又将输液的速度给调慢了一些,好让他睡得更舒服一些。
路远之的姥爷那边的祖上算不上豪强但也能说得上是富裕的书香之家,路远之姥爷算是他们这支最厉害的人物,享誉世界的大学者,留洋的时候搅动过股市风云,回国的时候主持过资产阶级新政府的经济形势,军阀林立的时候也是能够潇洒地让他高兴。
一辈子大风大浪见识过,扛过了枪林弹雨,扛过了殖民侵略,本以为能扛过一切,但没成想最后死在了自己的亲人手上。
他可以视生命如无物,可以视金钱如粪土,可以视枪林弹雨如春日小雨无伤大雅,但他受不了下跪凌辱。
在那群人冲进来的时候,路远之的姥爷带着老妻,安静地吊死在了红小兵的面前。
那些记忆本以为是很久远的事情了,但那天的天气、姥爷的语气、话语、姥姥的笑容,好像都那样深刻地刻在他的记忆梦中。
“远之,你听到外面的吵闹声了吗?”慈祥的老人用他那干枯但是温暖的手牵住了他的手。长腿外覆盖着的布料宽大得似乎在飘荡,帮着颤颤巍巍的脚步让人担心是否会不小心折断。小短腿上盖着半截布料,露在短裤外的半截大腿和小腿又白又嫰细皮嫩肉又圆润。
小男孩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着老人好奇地问:“姥爷,这是又有猪肉供应了吗?爷爷,我已经长大了,可以帮大人干活了,我可以去帮姥姥买肉哒~”
小馋猫伸着小舌尖舔了舔嘴角,米面粮油都得靠着供应来,他们家虽然小有富余,但顿顿想吃肉还是有些困难的。小馋猫是个肉食动物,就要吃肉,让他吃口菜跟要了他的命似的。
这个时候外面有些乱,但路远之作为一个还没有他姥爷大腿长的小不点,他对外界的信息接受有限,他连外面都没有去过几次。
爷爷的家、姥爷家的四合院、姥爷家的洋房,这是他为数不多活动区域。
每次外面吵吵闹闹的时候,爷爷总是和他说外面是在抢猪肉,奶奶带着他去过一次供应猪肉的地方,确实很吵闹。
长满了皱纹的干瘦老人拉着路远之的小胖手,浑浊的眼睛里泛着慈祥的光:“远之想吃肉呀?那好啊,我们去让姥姥多煮两碗肉吧,远之可要多吃一点,长得高高的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