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到了房间,也不摘她的围脖,反而在自己身上摸索,片刻后拿出一块碎银子放到面前的桌上:“多谢公子。”这会儿无风无雪,她终于能好好说话了,声音有些绵软。
欧阳没有与她客气,拿起那块碎银子放进自己袖中,朝她拱了拱手:“只能帮小姐到这里了,小姐有什么事儿就喊小二吧!”说罢转身要走,却听那女子问他:“敢问公子姓名?”
欧阳顿了顿:“欧阳,欧阳澜沧。”
“多谢公子。”
欧阳点点头,出了客栈。背一回人竟然赚了一块碎银子,莫不如拿这块碎银子换点酒喝。他走到酒坊,提了一坛酒,又去肉坊,切了几两肉,向自己的住处走。到了住处,开始止不住的哆嗦,仰头干了那坛酒,转身躺在了床上,昏沉睡去。这一睡,梦境流转,终于是回到了无盐镇,看到了面铺前站着的春归。春归穿一身鹅黄的衣裙,辫子上插了几朵报春花,看到欧阳后,咧开嘴对他笑。
欧阳在梦中感觉到一阵钝痛,那是春归,自己错过了便再也无法拥抱的春归。欧阳在梦里哭的泣不成声。那时贫穷,总觉着不能苦了自己心里的姑娘,藏的那样多的话,都写在信中,不敢寄给她。也只有在梦中才敢放肆的抱着春归,问她:“春归,你为何不等我?”
=====================================================================
也是在这一日,无盐镇也下起了雪,比京城还要大的雪。
春归站在面馆的窗前烤着火盆对阿婆说道:“这是瓢泼大雪吗?”
“你倒是会造词。”阿婆被她逗笑了,青烟挺着肚子到了窗前:“可不是瓢泼大雪,我们春归没说错。”说完向外看,外面白茫茫一片,只一会儿,地上便积了厚厚一层雪。一个小圆点由远及近,渐渐走近了才看出是个人,再近一些才看清,不是月小楼是谁?他在雪中踽踽独行,走一步深陷一步,终于是走到了面馆这里。春归连忙推开门让他进来,他闪身进来,嘴唇冻的青紫。
“怎穿的这样少?这么大的雪还出来做什么?”春归觉得月小楼与一般男子不同,他总会让人心疼。
小楼跺了跺脚,将鞋子上的雪跺掉才开口:“没成想是这样冷。今日戏楼歇业,到了这会儿才想起还未吃饭,就想着来这里吃一碗清汤面。”他说完话坐在火盆上,伸出手来烤火。一双好看的手冻的通红。
青烟坐在他身旁对他说道:“不会有什么事吧?”小楼看了看春归,摇了摇头:“一切都好,不必担忧。”说完轻轻咳了一声。
薛郎中听到他咳,对春归说道:“春归,你帮月老板把把脉。”
月小楼连忙摆手:“不必了不必了。”说罢把自己的手缩回衣袖,而后看着春归:“给我一碗面可好?”
“好。阿婆在做了。你让我给你把把脉。”春归说罢不由分说拉过他的手,月小楼却快速的抽了回去:“无碍。咳几声就要把脉,当真是娇气了。”说罢站起身走到阿婆面前:“阿婆,我的面里,可以放一些辣吗?”
“不唱戏啦?”阿婆记得他不吃辣,他说吃辣毁嗓子。
“这几日戏班子休了班,我有点馋辣。无碍的,这一顿养两天,就好了。”月小楼说完双手合十朝阿婆拜拜,用戏文唱了句:“多~~~谢~~~”他看着是在笑,眉眼间就有一丝忧愁。阿婆看了看他,没有再说话,在面碗中加了一些辣。
月小楼端着这碗面坐到一旁,一根一根的吃面条。他其实吃不下,只是想来这面馆与这些良善之人坐上那么一会儿,听他们说说话,这样心里就暖了。又抬眼看看春归,她拿着一颗果子咬了一口,果子似乎是有些酸了,令她的眉头皱了皱。
“前些日子写信与宋为说你来了这里,想必这几日宋为该收到信了。”春归在月小楼面前叨念,月小楼没有抬头,他想起宋为临走前对他说:“此次一别,当是永别,月兄保重。”而后朝他抱了抱拳,转身走了。那时月小楼想与他多说几句话,然而宋为的马,一骑绝尘,再不给人留有机会。
宋为比原定的日子走的早,他说他要来无盐镇探望春归。他一天都不愿再东线多待,几乎是逃跑似的离开了东线。
“若是宋为知道你也来了无盐镇,他一定很开心,估计过了年就找了辙子来这里与我们相聚了。”春归又说道。
“春归,我要走了。”月小楼打断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抱歉内,这几日更新不是非常稳定,因为家人安排了手术,所以大多数时间都泡在医院里。存稿所剩无几,为了每日都能打卡,只能一日1-2章。感谢理解
第88章 千里寄相思
“你要走去哪儿?回东线吗?”春归听说月小楼要走, 开口问他。
“还没有想好, 戏班里好些人喜欢无盐镇, 干脆留在这里经营着戏楼。我自己大概回去另一处, 再盘一间戏楼。”他说完笑了笑,用手指捻起一颗果子,朝春归比了比:“我吃一颗好吗?”
“酸..不是唱戏不能吃酸吗?毁嗓子。”
“这几日不唱, 可以放肆。”咬了一口, 果然很酸, 鼻子皱了皱,扶额哀叹:“春归,你是如何吃下去的...”
春归咯咯笑出了声:“我从前在山上每日都吃的!我吃惯了,你不成。青烟起初吃也吃不了。”说罢给他找了颗果干:“这个自己晒的, 不那样酸, 很甜。你既是今日开了荤,索性就酸甜苦辣都尝一遍吧!”
月小楼将果干放到口中, 果然不酸:“春归没有骗我。”
青烟站在一旁看他, 明明是笑着说话, 眉眼间的愁思却是遮不住。今日他食了酸辣甜, 这些都是往日以后不沾的东西。好些年前, 青烟在红楼里起过寻死的念头,那会儿她把从前想做未做之事都做了个遍。想到这里,走到月小楼面前对他说:“我在成衣铺新画了一些衣样子,月老板随我来看看,帮我出出主意, 看看是否足够好?”
月小楼点点头:“眼下雪太大了,你身子又不便,改日吧?”
“明日吧?雪后初霁正合适。”
“好。”月小楼朝青烟笑笑,而后端坐在窗边与春归一同看雪。这雪下的这样爽利,在东线倒是很少见这样下雪,一年大概有这样一回光景。去年的那场大雪,是与宋为一起看的。在月小楼的宅子里,月小楼在东线的宅子,亭台楼阁极尽柔美。宋为初次去的时候并不惊讶,他对月小楼说:“京城的戏老板也多是财力雄厚。”
“那你可知那些财力是哪里来的呢?”那时的月小楼问他。
“自然是唱戏得来的。”
那时的月小楼心里笑他天真,到了后来却发觉是自己天真。他长在那样的家里,怎会不知那些戏老板为何那样富有?给对方留有颜面罢了。日子久了,便发觉宋为时时处处为对方留有颜面,从不说过分的话,从不问不相干的事,他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他在那场雪中到了月小楼的宅子,与他一起坐在凉亭之中,周身是火炉的热气,廊柱上覆着水珠。二人泡了一壶茶,一边看雪一边闲聊。月小楼看着宋为晴朗的眉眼满是笑意,他讲的是那个名为春归的女子。他讲着别的女子,月小楼却还是为他心动了。
月小楼在这乌糟的世上苟活了二十载,见遍了乌糟之人。他的金银财宝如何来的呢?是甩着水袖在达官贵人的府中唱戏,而后步入一个个永夜中得来的,他躲不开。宋为是他生平第一遭看到的皓月当空。这些,他从不敢对任何人道。
“这雪下的真好,竟是把月老板看痴了。”春归用手指触了触他的手肘,而后问他:“小楼,你很难过吗?那一日带你去山脚吊嗓子,你一开嗓我就差点哭了。”
“我们唱戏的讲求以情动人。”小楼笑了笑,而后站起身:“我该回去了,明日找青烟看衣样子。”说罢穿戴好走进了雪幕之中,他的身影逐渐变成一个小圆点,消失在春归和青烟的视线之中。
过了许久,薛郎中才开口对春归说道:“春归,你这几日必须寻着机会为月老板把脉,他面黄而气虚。”
春归点点头。她最担忧的不是他的身子,而是他看起来了无生气。
青烟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下了。她答应过月小楼不说的。
=================================================================================================
也是在这一日,宋为在京城收到了春归寄给他的信,信中赫然写到了月小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