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父亲是灵帝,袁婕的母亲是赵王族人。灵帝与赵王是堂兄弟,与袁婕的母亲亦都流着齐家血脉。
原来这才是真相啊。
“呵呵,萧绎……”
甘夫人低低的笑声忽然响起,听来像是钝刀磨过耳畔。
“到今天才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不早点让我知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难受,是不是这天底下有苦衷的只你一人!”
“呵,也对,你不可能早早就告诉我。”甘夫人又自顾自的苦笑,“我是个烈性子,心里藏不住事,你要是告诉我了,说不定我就说出去了……可是萧绎,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都是怎么过来的!你把我伤透了,再来告诉我这些……负心汉,你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自己都要死了,是不是觉得死前告诉我就能死而无憾?你做梦啊!”
“负心汉,滚、滚……我这辈子为什么会嫁给你,我的一辈子,大好的年华啊,就是因为你、因为你……”
“母亲!”眼看甘夫人已然失控,萧钰紧紧拽住她的衣角,几乎是用乞求的口吻道,“母亲,您腹中还有孩子。”
这么多年,这还是萧妙磬第一次听见萧钰用乞求的语调说话,心里不能不酸涩。
甘夫人还在笑,笑着笑着就流出眼泪。萧钰唯恐她再待在这里会动了胎气,忙转着轮椅出去,喊了侍婢们进殿来,将甘夫人扶回同心殿去,顺便他还命人通知医女去同心殿照顾甘夫人。
甘夫人没有拒绝萧钰的安排,她已经不想闹了,感情早就磨没了,纵然知道萧绎的心没有背叛她又能怎么样?没用了。
她低笑着靠在侍婢肩头,被她们扶走。在踏出内室的时候,她回头看了萧绎一眼,脸上是无比讽刺的苦笑。
这苦笑刺痛了萧绎的眼,一代诸侯流下泪来。
甘夫人走后,殿内安静了许久。
萧绎忽而说:“添音留下,我有话单独和你说。”
萧钰和甄夫人出去了,殿内只剩二人,萧绎看着萧妙磬说:“你过来。”
萧妙磬起身来到萧绎床头,重新跪下,像女儿陪伴父亲那般守着他。
“添音,你对我刚才说的话,存有疑心吧……”
听了萧绎的话,萧妙磬神色微动,没有说话。
萧绎道:“有些事情我是想过永远不告诉你……但你一向聪慧,我瞒不过你,我想,现在你心里就在怀疑吧,且多半已经有猜测……”
萧妙磬道:“是,我的确觉得不对劲。”她停一停,说:“按照方才阿娘所说,您是受灵帝托付,救出阿娘,并保护阿娘和我。但既然阿娘的侍婢已经替她而死,骗过郭贵妃等人,阿娘的处境便并不算危险。您可以将她送回兖州苏氏,也可以选择别的方式安置我与阿娘,却为什么要将阿娘纳为妾室,将我当作亲女儿?”
萧绎虚弱的笑道:“你当真聪慧……你说的没错,这都是我的私心。”
——挟公主以令诸侯。
萧妙磬已经猜出来了。
萧绎将她收为女儿,先瞒着她和阿娘的身份,待有朝一日萧家坐大,拥有争霸天下的能力时,萧绎便会亮明她的身份,告诉天下人,公主是站在萧家的。
萧绎不能预知未来,那时自然不会知道阿娘肚子里是男是女,同样也无法预知将来在位的天子是谁。
但不论天子是谁,亦不论萧家挟得是公主还是皇子,都能为萧家招揽民心。
皇子自然最好,公主的话,也可以利用她生下的儿子,为萧家树立正统的形象,使萧家凭借她的儿子一争上位。
那么她要与谁生下儿子?
答案呼之欲出。
——萧钰。
她从一开始就是萧绎手里的一枚棋子,用来给萧家的霸业、给萧钰铺路!
“为了让你日后能够对萧家死心塌地,我在予珀很小时就不断告诫他,要对你好……”萧绎道,“他的确对你很好,孟蕤磋磨你,他也会护着你……也是你们性格投缘,他才会偏心你,比对令致、银瓶都要偏心,他的确是真心实意看重你……”
萧妙磬心里五味陈杂,她沉默了会儿,道:“这些,我阿娘从一开始就都知道吗?”
“是。”
“我明白了。”
原来阿娘也不甘心就这么离宫,也希望未来能靠萧氏让她们母女回朝,取得她们该拥有的荣光。
萧妙磬向后退了一些,面朝萧绎磕了个头,“我与阿娘的命是伯父救的,救命之恩,养育之恩,我自不忘。”
“添音,你要相信我……”萧绎朝着萧妙磬伸着手,迫切言语,“我宠你、养你,虽是为了利益,但这些年来你体贴懂事,善解人意,我……我确实是把你看成亲生女儿的……”
是利用多一些,还是真心多一些,已经不重要了,萧妙磬说:“我相信您。”
听见萧妙磬如此说,萧绎好似得偿所愿,露出笑容来。他放下手,胸口像是微微翻滚的海浪在起伏,看起来仿佛用光了力气。
“原本我还想继续瞒着你的身世,但我大限已至,唯有提前告诉你……”
“添音,为父欠你一句对不起。”
“请看在予珀为你废了双腿的份上,不要迁怒他,他同你一样本不知情。”
“替我告诉孟蕤,欠她的,我下辈子还上。”
“你……去吧。”
萧妙磬眼眶涌出泪花,她含泪道:“添音告退,伯父好好休息。”
走出寝殿,冰冷的冬风扑面而来,枝头凝露,满地残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