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因高温而干裂的嘴唇一抿,双眼羞愧难当地闭上,最终一个翻身,带着他的长枪离开了章鱼的眼前。
身体的行动已然做了选择,他飞扑向楚水怨,长枪在空气中以极大的弧度一划,破空之势破开了缠住楚水怨脚腕的触须。
他在兵荒马乱之中曾一瞥顾九命的方向,笔直地与一道幽冷的目光对上,那道目光直让他头皮发麻,羞愧的感觉从脚趾顺着脊椎一路来到大脑。
这是他第一次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甚至不敢多看,匆忙收回目光,拽起惊慌失措的楚水怨,数步逃离了章鱼的攻击范围。
是落荒而逃,却并非因为章鱼的攻击,而是因为那不知道是真实、还是他幻想的如芒在背的目光。
可是还没彻底逃离,他便感觉腰间一紧,一股拖拽力传来,他低头一看,那触须竟不知什么时候已然缠上他的腰间,以不可抵挡的力气把他一拽!
来不及了!他手里还护着楚水怨,身手无法施展,甚至连拿枪反击的能力都没有。
情急之下,在被拖走之前他只能把楚水怨往前面一推,大喊:“跑远点!”
楚水怨一个踉跄被推出去,她再回头便是梁画被拖拽着离开的画面,她提起剑想返回去救他,但脚步抬了半尺,最终还是迟疑了。
她救不了他,就算她折回去,也只是给这章鱼多送一条性命而已,得不偿失,梁画救她就是让她走的,别回去!
楚水怨在心里催眠自己,最终一扭头,避开章鱼而去。
“谁让这个梁画给脸色我看!他还对顾九命的身份有所怀疑,既然他对那个顾九命这么好奇,那就和她一起下地狱吧!”
说着,她心情又复杂起来,脚步顿住指尖捏着裙摆,梁画到底是救了她,但半响又想通了,继续往前走:
“梁团长,明年的今日,我给你多烧点钱,就当我欠你一条命,我会跟娘说你为了救我牺牲自己的事情,让娘好好赏你的家人。”
“嗯?”她回头张望着沙尘暴一样的战斗现场,“带着我过来的那个北黎呢?”
别说北黎,连那只章鱼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失了,除了扬起来还未来得及落下的烟尘,平坦的沙面上再无一物,刚刚的一场大战仿佛只是幻觉。
她不敢多待,连忙折回大部队所在的地方,可谁知那里也并不太平,白云宗罗战的队伍包围了大部队,剑拔弩张,战火四起,一片兵荒马乱,但显然罗战占上风。
打起来……了?怎么回事?
……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北黎被一只纤细的手掐得无法呼吸,一张脸憋得通红,那只明明瘦小却仿佛力大无穷的手,正死死地掐住他的脖子。
一只膝盖压在他的肚子上,他双手双脚狂蹬,长大着嘴想要呼吸,却只是徒劳无功,他“呃呃”地叫了数声,狂翻白眼。
这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手边是黏腻的泥一样的触感,无法看清楚到底是谁在掐着他。
“你是打算掐死他吗?”
一声闷咳之后,梁画的声音低低地响起,似乎故意压低了嗓音,生怕惊扰了谁,更有些气虚。
“呃、呃、我……”北黎像溺水的人抱住了浮木,挣扎得更疯狂了,没办法,那只手再不松开他就要被彻底掐死了。
“楚水怨是你带来的?”
顾九命的声音冰凉而麻木,没有一丝感情,但手到底还是松开了一些,给他一丝喘息的机会,让他可以回答她的问题。
北黎破风箱似的狂喘数声,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而后感觉到一抹极寒的凉架在脖子上,他才停止了喘气,艰难地咽了咽嗓子:
“顾、顾道友……冷静。”
“说!”顾九命的刀再次逼近几分,刀锋已然划破了他的皮肤,渗出了血。
即便在极端黑暗的环境中,她依旧能准确地找到他脖子脉搏的位置。
这让北黎有些绝望:“我……我怎么会呢?”
“怎么会?如果不是你逃跑技巧,楚水怨能追上来?”
顾九命再往下压了压刀,把北黎吓出一身冷汗,浑身瘫软,他能感觉到顾九命是认真的:
“她、她逼我的,她逼我带她过来!”
顾九命却转而一个轻笑,声音在不知多空旷的地方回荡起来:
“原本我还不确定,现在,我确定了。”
“说吧,你跟罗战两个人,在搞什么阴谋阳谋?故意卖战场内部消息,也是别人让你做的吧?”
“当奸细可有趣?嗯?”
第98章
一抹幽光亮起, 映出顾九命眉眼的冷冽,冷入骨髓空茫如无物。
北黎在她这个目光下,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 他清晰地意识到,眼前这个如寒梅的女子, 再美终归透着一股子凉,她是真的会对他下杀手。
“什、什么奸细?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他暗中磨了磨后牙槽, 眼珠子一转, 飞快地分析眼前的局势。
不知道这是一个什么地方, 只觉得似是跌入了沙地底下的另外一个空间,这里空旷得讲话能荡出回响,这里呼呼作响的阴风昭示着这里的空间之宽广。
空气中微妙地回荡着一股沼泽地里才有的瘴气恶臭味道,让人下意识地屏住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