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远山凛是一名兽医。

不算太稀有,也不算太常见。

不过他的专业方向却和普通兽医有些不太一样,简而言之,他看的全是一般人平日里接触不到的动物。

比如狮子,老虎,猞猁——

所以远山家的长辈一谈到凛的专业就不住摇头。

你说你学这个专业以后毕业了找什么工作啊?就留在动物园里给那些猛兽看病?一个城市总共就那么多动物园,一共就那么多野生动物,哪个天天生病?没病的时候怎么挣钱?没点儿名声的兽医人家动物园能离这么远把你请去给动物看病?这年头想在医学界混出点儿名声容易吗?

可远山凛喜欢。——他从小就对各种毛茸茸的猛兽感兴趣,bbc纪录片看多了,油/管刷多了,平生最大的愿望就从养一堆宠物变成了养一只属于自己的大猫。

试问谁不想撸一撸大猫?

帝王引擎,帝王级享受!

远山凛就抱着这个念头拼命学习,最后终于熬到了头,机缘巧合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签下,送去肯尼亚当地的保护区做兽医,平日里就帮保护区的动物们检查身体,接收那些不幸受伤的野兽或失去了父母的幼崽,给它们治病,参与记录和放归野外的工作,有时候还会跟着保护区的摄影师一起出去拍摄,到不远处的当地部落里做客,给他们送一些食物和有趣的东西,然后去更加偏僻的地方观察这片土地上的生灵。

能做这份工作的都是热爱动物热爱大自然的人,当然见不得那些有买卖就有杀害的地/下/交/易者和黑心偷/猎者。

就像现在。

远山凛本来待在部落里的一个小草棚里好好睡觉,结果睡着睡着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了枪声,立即惊醒了,一看自己的同伴都不在,套上衣服拿起匕首就往外跑。

非洲的树林和美洲的不同,这里更加干燥,植物也较为低矮和稀疏。

青年没费多少功夫就找到了自己的同事,然后发现他们居然拦下了一辆卡车,正在从车厢里搬东西。

【你们是强盗吗?这么干不怕被开了啊?】

远山凛目瞪口呆地看着,直到其中一位高大的北欧人叫他,说这里有一只动物受伤了,让他赶紧过来看看。

青年应了一声,立即把匕首插到腰后的皮带里卡着,走近一看才发现这辆卡车里全是被抓来关进笼子里的动物。——是他的同伴们刚才花了大价钱才从那些偷猎者手里解救下来的。

收回前面的话,同事们真是好样的。

手电一扫,有两头小狮子,一只猎豹,看起来顶多四个多月大,还是需要待在妈妈身边的年纪。而最外面的笼子里则关着一只已经成年的动物。它的呼吸异常粗重,侧胸中了一枪,留下了一个深深的弹孔,鲜血染红了好看的皮毛。

“刚才我们和那伙人起冲突的时候有个混蛋放了一枪,不知道还能不能活,你快看看。”

远山凛认出了它身上的花纹。——这是一头花豹,是个姑娘。

可怜的家伙被子弹击中了肺部,整个胸腔受损太严重,最多只能活几分钟,就算有手术室也救不回来了。

一旁的美国人听闻兽医的诊断之后便架起了枪,打算给这只可怜的动物来一个痛快的帮她解脱,结果被远山凛拦了下来。

“你不是说救不了?”

“她想活着。——她要当妈妈了。”

野生动物不像人类一样能明显看出是否怀孕,身上没有多余脂肪是一回事,有浓密的毛发遮着又是另一回事。当然猎豹那种超模可以除外。

花豹独居,喜欢爬树,属于力量型的猫科动物,所以看起来要壮一些。不过这一只明显不是骨架子大或是毛发太浓密。——远山凛在她肚子上摸了摸,感受到皮下有东西在动,移到旁边,能摸到六个对称的奶//头。

“快足月了,我想救它的孩子。”

2.

远山凛需要一个相对明亮干净的地方剖开母豹子的腹腔取出里面的幼崽,这样如果小家伙们有什么问题也好着手针对情况做出处理。

他们一行人分了两个人跟着他,抬着这只舌头已经开始发紫的动物,一路抄近路跑到了当地人的部落里。

这些土著人就算是到了繁星遍天的晚上也有很多人醒着。守夜的人虽然这么久以来已经和保护区的人建立了友谊,允许他们出入,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愿意在自己的地盘上看到外族人把花豹的尸体拖进来,更别说远山凛还打算在草棚里见点儿血。

两个人把他们拦了下来。

远山凛急了。

他不会说当地人的话,也听不懂几个词,所以只能对他们说英语,指指身后的母豹子又指指自己,解释来解释去,最后自己都快急得给人跪下了,这才听到远处的帐篷里传来撩开帘子的声音,一位祭司走了出来。

在这种原始部落里,祭司的地位永远比普通人高,甚至高过了部落酋长。

他看了看那头野兽和前方一脸焦急的远山凛,喊了两个词,然后冲着那两位守夜人挥了挥手,他们就放下了手里的□□,让开了路。

凛道了谢,也没管他们听不听得懂,立即抬着母豹子返回自己不久前睡着的草棚,搞了一盏应急灯让同伴帮忙拿着,然后去取自己的工具。

母豹子就在刚刚停止了呼吸,一刀滑下去血都没几滴。

远山凛见状眼神暗了暗,手里的动作更快了,没过几秒钟就取出来了两只缺氧的幼崽,分别交给那两个同伴照看,然后着手去掏最后一只。第三只是个男孩子,和他的姐姐们长得不一样,是罕见的黑色。青年剪脐带的时候他还无力地蹬了蹬后腿,但是马上就没了反应,不动也不叫。

远山凛把黏在后背的胎膜揭下来,用毛巾把这只小家伙裹起来,开始搓它的身体。

就这样过了几分钟,凛的同伴们都表示自己手上的幼崽凉了,然后转身把它们和母豹子带出去一起入土,青年还在搓。

“死了吧?”其中一位矮个子的男人凑过来问道,“这都多久了?埋了吧?”

青年没理他,关掉应急灯带着手里的幼崽坐在火边,就这样连着搓了好久才停了下来。

远山凛把这团毛巾放在自己腿上,也没撩开,垂着头不说话,看起来十分沮丧,就连祭司什么时候坐在他身边也不知道。

老人枯槁的手落在毛巾上试探性地摸了摸,在这里画了一个圈,然后冲旁边的青年说了一个词。

“heiji。”

远山凛皱了皱眉,他有些不确定对方所说的到底是不是自己理解的意思。——毕竟一个非洲部落的大祭司会说日语听起来也太扯淡了。他思索了片刻之后就没再往这方面想,只是觉得这个词在他们的语言里一定有另外一个意思,然后露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

“heiji。”祭司又重复了一遍,抓起凛的手腕轻轻地放在毛巾上,就着对方的手指撩开了盖着幼崽的布料。

一只麻黑麻黑的小家伙试图把自己的脑袋抬起来,但是现在太虚弱,挣扎了半天只能稍微动动四肢和尾巴,一张嘴就发出了细微的嘤嘤声,声音小的几乎被周围的虫鸣声盖过。

青年愣了一下,随后欣喜若狂地把他捧起来亲了一口,也不管对方身上现在臭臭的,还带着一身腥味。

“heiji。”大祭司指着这只努力挥胳膊蹬腿发出声音想引起“母亲”注意的幼崽,又重复了一遍。

3.

这只顽强的小家伙被远山凛起名为“平次”。

原因很简单,那位大祭司一直在重复“heiji”这个发音,同事解释说这个词在当地的语言里是生命力的意思(后来凛才知道原来那个同事是瞎几把说的),寓意不错,而小家伙又一个日本兽医接生的,于是与众不同的幼崽就自然而然地冠上了这个与众不同的名字。

然而光有呼吸会动了还不够。新生幼崽很容易饿,也很容易被冻死。要是没有母乳,时间一长还是得死。

为了让这只麻黑麻黑的小家伙尽早脱离危险,青年当机立断把平次塞进自己衣服里暖着,一手模仿母豹舔舐幼崽的力道帮对方按摩,一手握着方向盘,带着平次连夜开车直奔保护区,然后向前不久刚刚生过小狮子的狮子妈妈“讨要”了点儿奶水,装进奶瓶里套上专用奶嘴喂他喝。

等平次“嗯嗯”地打了两个饱嗝之后,年轻的兽医这才放下了心,把呼呼大睡的幼崽交给一位护士带去保温箱里睡觉。

几乎和那头贡献母乳的母狮子打了一架的远山凛累瘫在床上,脑袋模模糊糊地回忆了一下平次麻黑麻黑的毛,再想想他的母亲,觉得这只幼崽大概是花豹的黑化症变种,也就是所谓的“黑豹”,想着过一段时间查一下它的基因型,想着想着人就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一看表,居然已是第二天下午,期间并没有人前来敲门。

也是,他半夜赶回来的事情也没几个人知道。同事们大概都以为他还在野外。

青年爬起来洗了个脸,打算先吃个饭再去化验室看看,结果刚拿了三明治咬了第一口,昨天那位带走平次的小护士就火急火燎地冲着他跑了过来。

“医生!!!平次不肯进食还咬人!!!”

“什——咳咳——咳咳咳咳——”

远山凛差点儿被呛死,咳了半天才转过头,用手背挡着自己的嘴,一脸震惊:“怎么回事,不是昨天还好好的吗?”

“我也不知道,我看他醒了就想给他喂奶喝,结果他不肯,还张嘴咬我,可凶了!——呃,不过没关系,他连牙都没有呢,感觉就像隔着手套被果冻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