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远山凛在日本待了一个月。因为他是从非洲回去的,光是检疫这方面就折腾了很久,然后还得打一大堆疫苗,日常上报身体情况。

远山银司郎发现自家儿子整日焦躁的要命,好像根本待不住,每天都强迫自己忙起来,给自己找事干。——你说出去找朋友玩玩或是跑跑步什么的也还正常,但是家里的地一天扫三遍就有些过分了。

“是那边工作的问题吗?”

“算是吧。”

“那为什么不回去呢?”

“……”

因为他害怕回去。——万一他回去之后平次就不认他了呢?这也情有可原吧,反正当时坐在车里不肯回头的是他啊。平次明明都拼了命想从蟒蛇嘴下救他了,然而他还不知好歹地把平次抛弃了。

猫科动物通常是很记仇的,特别是大猫。

“你当初选择这个工作的时候,就应该考虑到这种情况。”

“我考虑过,只是没想到……”

那只黑煤球能让他这么刻骨铭心。

为什么呢?他以前也救助过几只大猫,虽然每次放归的时候他都会觉得难过,但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影响他的心理状态。

远山凛太想平次了,躺在床上发呆的时候好像都能幻听到帝王引擎在自己脚边运作,厚实的脚掌一直扒拉着他的袖子想让他摸摸自己的脑袋。

远山爸爸叹了一口气,“好了,差不多就回去吧。你在这里也待不住,不如回去,远远地看着。”

于是远山凛买了前往肯尼亚的机票,然而却在即将动身出发的时候病倒了,在大阪住了快半个月的院,回到保护区的时候已然到了夏天。

彼时平次已经不在保护区了。

霍姆斯说,平次的放归行动很顺利,那家伙几乎是一开笼子就跑得没影了,连头都没回。——以往的动物还要再懵逼一会儿甚至是追着车跑用枪才能逼走呢。

“大概是真的没什么留恋了吧。”

既然保护区里不再有远山凛,那他也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必要了。

青年停了心里很不是滋味,简单地应了一声就回去工作了。

这一天早晚会来的。——他明白这个道理。

日子一天天过去,似乎一切都回到了平次不曾出现的时候。只是远山凛还是时不时地会捏着平次的小玩具发呆,或是看看自己以前上传的视频傻笑。

为什么他这么思念一只野兽呢?

是因为平次好看的皮毛?挠下巴时咕噜咕噜的声音?总是依偎在身旁无时无刻地陪伴?又或是因为对方只愿意对他一个人好?

远山凛想了想,好像还是因为平次的眼神。

那头黑豹在静静地注视他的时候,就像是人类在注视着自己的恋人。

恋人?

青年有些哭笑不得。——他觉得自己是真的有些精神不正常了。

他关了灯,打算睡觉,可刚迷迷糊糊地睡下去,枕头下面的手机就开始一边嚎一边震。——他究竟为什么想不开了要把铃声换成平次的“脏话”。

“远山医生!这里有只动物需要急救!”

远山凛也没问到底是什么动物,反正这样的事情他经历得多了,毕竟偷猎者才不管你什么时候下班,晚上也照杀不误。

他来不及换衣服就冲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诊台上躺着一只黑色的猫科动物,体型居然和狮子差不多大,尾巴又粗又长,肩膀和腹部的皮毛有些粗糙。——这是曾经接受了缝合的痕迹。

远山凛愣住了。

他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平次。——已经完全成年的平次。

这只由远山凛一手带大的黑豹此时正闭着眼睛静静地躺在诊台上,气管被粘液堵住,没有心跳也没有呼吸。

据说他是倒在保护区附近的,巡逻的人们发现他的时候他正在一点一点往电网附近挪,还在剧烈呕吐,刚开始还能勉强站起来,结果没几分钟就不行了。

凛做了很久的心肺复苏,再加上强心剂辅助,平次暂时挺了过来,打着点滴被推到专门的住院部接受观察。——这只黑豹最后被查出来慢性肾衰,浑身上下的脏器都开始崩溃,肝脏,胰腺和肾几乎已经不能用了。按理来说像平次这样才成年不久的花豹是不会得这种病的,除非饮食结构出现大的问题,或是中毒。

于是凛只能猜测平次曾经进食了受污染的肉或是水,亦或是被涂了毒的武器攻击过。前者很快就排除了,因为这段时间在保护区周围并没有其他动物出现这种情况,而平次这个被称作“名侦探”的精明小伙也不可能在放归之后去吃别人投的食物,所以只能是后者。

而毒性发展成慢性肾衰晚期则需要一段时间,这段时间足够平次外伤愈合,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当初的痕迹,甚至查不出来平次之前究竟中了什么毒,而就算他查出来了,现在也已经没用了。

器官衰竭早期尚且可以拼一把,晚期就是死亡宣判。——对于动物和人来说都是这样。

虽然他不久前抢救成功了一次,但第二次第三次呢?也许是半天后,也许只是一个小时之后,黑豹就会再次窒息。

这样不可逆转的病痛会一直折磨平次,每秒都在恶化,直到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