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静悄悄的,除了两个人细微的说话声, 地面上的任何声音都无法穿透冗长的密道传进来。
顾橙子把水盆放在床边, 头发还来不及吹干, 湿哒哒向下滴着水。
她用毛巾敷衍似的擦了擦,半干不干地团成一颗丸子头,就朝哈里斯伸手:“给我吧。”
哈里斯看着她摊开的手掌心,纹路清晰, 皮肤白嫩细腻, 不由地怔了怔, 清冷的眸子里划过一抹迟疑:“你……”
他欲言又止, 结果视线扫及顾橙子认真的表情, 终是没能说出拒绝的话,幽幽叹息一声, 乖乖把药水和棉球递了过去。
棉球仅有拇指盖大小,已经被血染得乱七八糟。
顾橙子索性丢掉用过的棉球,重新换了一颗, 侧身在床边坐下,却没急着往腿上擦:“药水的说明书你看过了?”
药瓶上印着虫族的文字,顾橙子看不懂, 她在商城里也从未见过一摸一样的。毕竟是不同的种族,不知道人类用了以后会不会有副作用。
哈里斯嗯了一声:“虫族化形后, 和人类的体质差不多, 所有制药的原材料都是一样的。这种药水药性温和, 专门用来清创伤口, 防止溃脓感染。”
顾橙子这才放心。
断骨裂口周围的一圈血迹已经被清理干净了,她只需要再清理一下表皮的擦伤和进行包扎。
因为伤口分散的缘故,顾橙子时不时凑得有些近,滚烫绵密的呼吸喷洒在哈里斯的膝盖上,那一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酥痒之意爬上他的脊骨,令他呼吸一窒。
然而,罪魁祸首对此一无所知,继续卖力干活,动作却不自觉地变本加厉起来。
感觉到她的指腹不经意从腿肚子上划过,哈里斯整个人都僵硬了,面无表情地抿着唇,一动不动。
脊骨上的那股未知感觉,犹如罂粟花的毒,缓缓蔓延到四肢,乃至每一根发丝。
这他六十年来的人生里,第一次尝到毛头小子心猿意马,坐立难安的滋味,比骨头里的疼痛更加煎熬。
擦药的过程,对于哈里斯而言,变得无比漫长。
终于,十分钟后,最后一圈纱布缠好。
顾橙子在纱布末端打了个蝴蝶结,顺手帮他把裤腿松下来:“好了,我裹了好几层,就算伤口不小心碰到了水,应该也不要紧。”
哈里斯长睫轻颤,神色晦暗不明,额前凌乱的碎发正好遮住了他的眼睛。
顾橙子自顾自道:“医疗箱我来整理,你先去洗澡。”
哈里斯淡淡应声,不再多言,拿上衣服直接进了浴室。
他洗澡的速度一向很快,速战速决,顾橙子刚合上医疗箱的盖子,浴室里的水声就停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恍惚间过了很久,仍然没人出来。
地下室一片死寂。
顾橙子猛地一拍脑袋,这才想起自己刚才忘了提醒他一件事。
……他没有内裤。
-
顾橙子赶紧在空间商城里买了条男士内裤。
手里捏着薄薄的一层布,她耳根发烫,心跳骤然加快,踌躇了一会儿,才咬牙敲响浴室的门。
“怎么了?”里面的人声音低哑,细听之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郁闷。
明明隔了一扇门,顾橙子却脸红得像只软脚虾,瓮声瓮气地问:“……你是不是少了件衣服?”
手里拎着裤子,正在暗自懊恼的哈里斯:“……”
两人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
最后,浴室里率先传来尴尬的咳嗽声。
顾橙子忽然有些慌张,不等他开口,先说:“我在储存器里正好找到一条,你把门打开点,我从门缝递给你。”
听见这话,哈里斯露出了几分赧意,然而下一秒,他脸色骤变,黑沉沉的眸子里卷起惊涛骇浪,仿佛山雨欲来。
顾橙子看不到里面的情况,顶着一张快要滴血的大红脸,小声解释道:“我之前给团团买的,穿上可以自动调节尺寸,现在情况特殊,你先将就一下。”
???
哈里斯抓住话里的重点,顿时冷静下来,脑海里浮现出那个连毛都没长齐的小萝卜头,心头悬着的巨石悄然落地。
一场风雨来无影去无踪。
他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面色由阴转晴:“谢谢,我来拿吧。”
说着,门从里面打开,湿热的水汽喷薄而出,门缝里伸出一条挂着水珠的胳膊。
顾橙子手忙脚乱地把内裤塞到他手上,然后连连后退两步,脚底抹油,溜了。
哈里斯听着门口疾走的脚步声,眉角眼梢染上浓浓笑意。
他从小被教导要沉稳内敛,不轻易暴露自己的情绪,即便四周无人,也不能怠惰因循。
他抬起眼,静静凝视着镜子里那个男人。
依然是眉眼清隽的模样,下颌线条明晰,不说话时冷若冰霜,看起来难以接近。
可此时此刻,嘴角那道上扬的弧度,怎么都落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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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里斯穿好衣服出来,顾橙子正背对着他发呆。
与其说发呆,倒不如说是在平复情绪。
顾橙子拍了拍脸,一边等待脸颊的温度下降,一边绞尽脑汁地想着聊天话题。
经过刚才那事,两人之间的气氛突然怪异起来。
总感觉冥冥中有一匹野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