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橙子没想到哈里斯会把艾维斯的控制中枢放在自己身上, 连他什么时候放的都不知道。

这个东西太小了，戴在耳朵后一点感觉都没有，倘若不是这次阴差阳错遇到了希尔, 她可能一直都发现不了。

顾橙子缓缓放下手，不知怎的，竟有点不好意思。

她轻咳一声, 把定位仪还了回去, 然后慢吞吞道：“这个定位仪, 嗯……估计没什么问题。”

希尔见她眼神游移不定, 说话支支吾吾，心里起了点怀疑：“你怎么这么肯定？”

废话, 要是有问题就找不到她了。

顾橙子挠了挠脸, 心虚道：“因为艾维斯的控制中枢，咳，好像在我这里。”

希尔：“……”

希尔沉默，良久后, 他深深看了顾橙子一眼, 嫌弃地把定位仪扔回了储存器里。

这件事回去后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了, 否则这货绝对会被当成祸国妖姬打死，当然, 他家殿下也好不到哪儿去, 要美人不要江山，妥妥的昏君。

顾橙子不想去探究他目光中的深意，果断扯开话题：“我知道哈里斯在哪儿，我和你一起去救他。”

生气归生气, 可顾橙子有分寸, 哈里斯煞费苦心设了这么一个局, 所谋之事必然不小，她不能为了一时之气让所有人的付出功亏一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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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尔带顾橙子和吉姆回了大本营。

介于吉姆是个虫族，他一路上并没给什么好脸色。

吉姆也不在意，他想杀回古堡救少爷，单凭一个人的力量肯定不行，正好这有个现成的机会送上门，他先和他们合伙把少爷救出来再说。

一行三人穿过石林，来到一处巨大的熔岩山洞中。

一踏进洞，顾橙子就察觉到了无数道目光直射而来，带着军人独有的锋芒和肃杀之气。

这里居然藏了一支机甲军队！

放眼望去，成千上万架机甲静静矗立在洞中，与黑漆漆的环境融为一体，枕戈以待。那威严的气势，只看一眼，便叫人心惊胆战，不敢放肆。

周围静悄悄的，可顾橙子明白，这种安静不过是假象，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她看向希尔，狐疑道：“你们兜着这么大一个圈子，就是为了索伦森？”

“索伦森？”希尔哂笑一声，神色不屑，“一个海盗首领而已，不值得殿下为他冒险。”

顾橙子也觉得不对。

索伦森固然重要，可若是只为了他一人，哈里斯犯不着以身试险，毕竟人族王储比海盗首领重要多了。

再者，索伦森近几年没怎么出来兴风作浪，暂时威胁性不大，派人慢慢找，总有一天能找到他的老巢，到时候三族一起出兵征讨，损失更小，顶多时间长了点。

顾橙子拧眉思索，将这一路上的事情从头到尾回想了一遍，立刻又想到一个人。

“还有虫族女王？”

他们首站就是诺米那，那是虫族的首都星球，平白无故的，怎么会掉落在那儿？

希尔挑了挑眉，露出一丝赞赏的表情，可他紧接着又故作高深莫测地丢出来两个字：“不止。”

“啊——”

他才说完，身后猝然响起吉姆的尖叫声。

顾橙子回头，一架黑色机甲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她的身后，右手上还拎着一个人，正是吉姆。

他一只脚被提着，倒吊在半空中晃来晃去，和高大巍峨的机甲一对比，整个人小得就像一个袖珍娃娃。

下一秒，希尔的通讯器里传来一道耳熟的男声。

顾橙子听出那是凯恩的声音。

凯恩：“希尔，那边的人到了，我们该出发了。”

希尔随即严肃起来：“知道了，你先去整顿部队。”

那黑色机甲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拎着吉姆走了。

哪怕在昏暗的山洞中，顾橙子几乎都能看到吉姆惨白惨白的脸色，她甚至怀疑他会不会被晃得吐出来。

一声令下，千军万马齐刷刷转身，地动山摇。

顾橙子还是第一次见到“沙场点兵”的场面，惊叹不已，然后就听希尔说：“你也去吧。”

……去哪？

还没开口问，远处一架机甲踏空而来，微弱的光线穿过嶙峋怪石落在他的机身上，随着他的前进，缓缓折射出一道耀眼的银光。

他降落在顾橙子面前，动作幅度并不大，却带起一阵狂风，卷起沙尘无数。

艾维斯手持长剑，单膝跪下，将手放在了顾橙子脚下。

顾橙子目瞪口呆，昂着头看他，却发现他双眼无光，似是失去了灵性，只留一具空壳，于是又低头看着面前的那只大手，不知所措。

希尔在旁边说：“殿下既然将控制中枢交给你，你就是艾维斯的主人，小顾老板，请。”

顾橙子没动，她彷徨道：“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希尔：“当然有，机甲就像同伴，如果你有自己的同伴，那艾维斯也不会强人所难，他会等殿下回来。”

顾橙子：“……”

她还真没同伴。

别问为什么，问就是没钱。

这一路上，又是买药剂，又是买武器，又是买防护衣，哪一样都要钱，她的积蓄已经所剩无几。

除了那个一言不合就膨胀成球的防护衣还算便宜，药和木仓简直是天价，光那瓶药她都嫌肉疼，更别提后来的三把木仓了。

顾橙子不吭声了。

希尔了然一笑：“别担心，不用你做什么，只要控制中枢回到艾维斯的操控台里，他自己就能战斗了，你坐稳，系好安全带就行。”

他平淡的语气让顾橙子意识到，这场战争势在必行。

一旦坐上那个驾驶座，她就不再是从前隔着屏幕的旁观者，而是一个真正的士兵，即将面对的是残酷血腥的杀戮。

不管她愿不愿意承认，至少这一刻，她是怕的，打心眼里感到恐惧和害怕。

还有一种别扭的负罪感。

即便她知道索伦森罪大恶极，也知道自己的双手早已沾了鲜血。

“你们会杀了所有人吗？”她试探性问。

希尔却答非所问，反而说起了故事：“我给你说说关于这颗星球的故事吧。这颗星球原本有一群原住民，算是人族的后代，宇宙大爆炸后，他们意外发现了这里，被美丽的景色吸引，从此定居下来。这些原住民不归帝国管理，独立于三族之外，过自己喜欢的生活，千年来皆是如此。”

“后来有一天，索伦森偶然路过时，发现这颗星球上有一种特殊的岩石资源，这种岩石资源经过提炼之后，既可以充当燃料，又可以用来制造军舰。为了掠夺这些岩石资源，他杀光了星球上所有原住民，连孩子都没放过，还将尸体扔进了虫洞，让他们尸骨无存。”

顾橙子听得毛骨悚然，那点慈悲心顿时荡然无存，最后却愣了一下：“虫洞？不是黑洞？”

希尔嗯了一声：“索伦森身边的那个巴顿是虫族贵族，他们之所以行迹诡异，出没无常，连仪器也无法追踪，就是借助虫洞压缩空间的力量。”

顾橙子这时才如梦初醒。

她终于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了，难怪当初在宴会上把她和哈里斯吸进去的那个洞那么小，原来不是黑洞，而是虫洞！

这下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为什么他们能够死里逃生，为什么又会掉落在虫族的首都星，为什么希尔说虫族女王也会来这里，一个虫洞就能解释这所有问题了。

虫洞说到底还不是真正的黑洞，论力量远远不及黑洞，哈里斯才能用机甲强行穿越。

顾橙子把自己的推测一股脑说了出来，笃定道：“其实我原本应该不在你们的计划里吧。”

若是只有哈里斯一个人，操纵着那架机甲，顺利穿越虫洞的几率很大，虽然会有损伤，但绝不至于落到粉身碎骨的下场，哈里斯也不会受那么重的伤。

“对。”希尔也没准备瞒着她，索性倒豆子似的，说了个干净，“殿下和虫族王子计划好，由殿下作饵，引出虫族女王和索伦森。虫洞的位置是虫族王子提前固定好的，殿下会卡准时机走到虫洞前，做出被吸入黑洞的假象。”

“因为需要靠艾维斯定位控制中枢的位置，我们就准备了一架赝品掩人耳目，本来足以保护殿下安全穿越虫洞，可没想到你会被一起吸进去，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那天的情况只能用一个兵荒马乱来形容，希尔现在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希尔知道殿下对顾橙子的感情不太一样，已经超出了朋友的范围，所以他最担心的就是殿下为了保护顾橙子，选择硬撑过去，到时候还有没有命在都得两说。

幸好后来虫族王子收到消息，说两个人都没事，不然他怕是会血溅当场，明明是演戏，却弄假成真把殿下给赔进去了，他拿什么给陛下和王后一个交代。

顾橙子忽然不生气了。

她这人，不喜欢当菟丝花，她想过未来会有一个人出现，那个人也许会是她的另一半，也许会是她的人生过客，但她从未指望过一辈子依靠着谁。

她吝啬自己的付出，希望得到同等的回应。她也承认，她的确对哈里斯起了点男女之间的小心思，可这点心思还没多到让她甘愿放弃自己的原则。

她知道每个人都有秘密，因此察觉到不对劲后，她忍住了，没去追问他。

然而这期间，她曾无数次想过，如果哈里斯瞒着的这个秘密，是以牺牲她为代价的话，那等一切尘埃落定，她就来个割袍断义，老死不相往来。

直到在河边看见希尔出现的那一刻，她忍无可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