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尔塔罗斯的声音还是带着他独有的那份慵懒,只是融入神力后的声音带着极强的压迫力,让除了正心无旁骛调动魂力的戴安雅之外的人心陡然沉重了几分。

戴安雅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一瞬间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本应对自己无害的神器划破了手心。鲜血沿着权杖渗入地上这块漆黑的石板,填满了那些不易察觉出的沟槽,渐渐勾勒出一个复杂的法阵。周围的神力像是被刺激一般骤然活跃起来,迅速涌向戴安雅的身体,弥补着失血带来的虚弱。

完全不同的套路啊。

戴安雅并没有惊慌。在纯粹的深渊之力的包围下,无论是魂力还是精神力都变得格外振奋,近乎贪婪地汲取着周围的养料,将她原本就尚未登顶的魂力向着极限推进着。

法阵勾勒成型的一瞬间,原本漆黑的空间骤然被血色的火焰点亮了。

火焰沿着法阵静静地燃烧着,让正在斗罗大陆上看着这场传承的史莱克七怪惊觉,竟然有一个身穿铠甲的黑影,静静地站在戴安雅身后。

没有任何预兆的,一股炽热的感觉骤然从背后传来。

仿佛要将她整个人点燃一般,伴随着这堪比岩浆的温度,疼痛也随之出现。仿佛是有人用锯齿从后背开始,一点一点得剖开她的皮肤和经脉。

就像是要破开她的皮肉,从中取出骨骼一样。

戴安雅迅速抓住了重点,面色如常地主动分离了自己所有的魂骨。

剥皮拆骨。

这样的痛觉换别人可能会被疼死,可她却算习以为常了。

在成神前想要强行凝聚神装,必然会承受这样的痛觉。每放出一次神装,这种过程就会多一次,这也是她在那之后明明有能力,却只在海神之光那里用出一次神装的原因。

可以是可以,但真没必要。

魂骨离体的瞬间改变了形状,化作黑色的铠甲紧紧贴合在了她的身体上。身后羽翼舒展,坚实沉重的铠甲附在翅膀上,让柔软的羽翼看上去都多了几分锋锐。在眉心神纹与权杖产生的共鸣影响下,纯黑色的甲胄上渐渐勾勒出了淡金色羽翼图纹。

戴安雅感觉周遭的温度愈发高了,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开始扭曲。

连着看了两场传承,她相当清楚接下来就是万变不离其宗的幻境,只是相比较埃特尔清纯不做作地直接造幻觉,塔尔塔罗斯显然是更倾向于天使神那样在精神不稳时放幻觉。

想到这,戴安雅颇为烦躁地扇了扇翅膀,在这封闭的空间内带出一道热风。

就像是感觉到她的不耐烦,周遭的黑暗如潮水般褪去。

戴安雅是领教过塔尔塔罗斯的幻境究竟有多强的,顿时心生警惕。

比起太空神和天使神那样粗暴地根据传承者的记忆具现出“人”,他竟然还带改变环境的。

令人厌烦的灼热感消失无踪,戴安雅发现自己出现在一片空地,前方正是巍峨耸立的城墙。

意识已经被拉入这片传承之地的唐三瞳孔骤缩。“这是?”

仅是以意识体漂浮在传承地上空的几人是能够相互看见的,他的异状显然也引起了其余六人的注意。他们之中精神最为紧绷的是戴沐白,他急忙问道:“小三你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这是我之前给你们说过的杀戮之都。”唐三的表情十分古怪,他笃定道:“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是这里,但这绝对是安雅的幻觉。”

其实何止是他不知道为什么,就连戴安雅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幻觉之中会出现杀戮之都。

天光昏暗,周遭都是阴惨惨的迷雾。

戴安雅敏锐地嗅到了那股自身后弥漫开来的血腥味,空出的左手手心也多出了熟悉的感觉。

不用低头,她都知道手心里的是什么。

被黏腻液体包裹住的,尚在跳动着的心脏。

她转身,原本是一片虚无的空地上躺着几个熟悉的面孔。

马红俊、朱竹清、小舞和宁荣荣都睁着眼躺在地上,胸口晕开一片血迹。她手里的心脏属于还有些茫然的奥斯卡,他显然还震惊于她手上的事物,迟钝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心口。

他的身后,是飞奔向这边,神色狰狞几近疯魔的唐三和戴沐白。

戴安雅有些头大地看了眼上方乌云压顶的天空。

她是知道现在出现在幻境里的这几位都能同步地看着这里,顿时觉得头都大了。

这不是在搞事吗?

可即使觉得难办,戴安雅本身的动作却没有丝毫迟滞,直接捏爆了手中尚有余温的东西。

这里显然是在还原现实之中的杀戮之都,武魂完全被封印,只能依靠体术闪过“唐三”和“戴沐白”的联手攻击。

就在围观这场“复仇”的七怪都觉得她是不忍心对同伴动手时,她的手中多出了一朵花。

那是一株雪白的,仿佛每一片草叶都能滴出水来的花,它修长,弯曲,看上去就像天鹅的颈。

唐三:瞳孔地震。

很显然,在场所有人包括塔尔塔罗斯都低估了她的心黑程度。

戴安雅划破自己指尖,将血滴在了这株“白色天鹅颈”上。

瞬间,以杀戮之都为背景的幻境瞬间破碎。

戴安雅的逻辑相当简单。既然不想搞事亲手杀掉那两个幻象,那就顺着塔尔塔罗斯复刻现实的想法,直接让现实中发生在杀戮之都的事在幻境之中重现就好。

眉心处的六芒星图纹带着一股冷意,暂时中和了空气中的灼热。

伴随着这股让人骤然放松的清凉,周遭再度出现了一层血红色的雾气。

等待着雾气缓缓散去,戴安雅又见到了一座腐败的城池。

破败的城墙外杂草丛生,挂在城墙上破损的旗帜在阴风吹拂下飘得宛如一道细瘦的鬼影。萦绕在鼻尖的是这座城中散不去的腐败气息,令人给予作呕。

戴安雅垂眸,纤长的睫毛遮住了眼中骤然浮现的冷意。

即使残破腐败地不成样子,身处此地的她以及幻境外看着这里的人都认出了这座城池。

星罗皇城。

更准确地说,是位于皇城内的皇宫。

戴安雅转身看向身后。

这一次,她的身后只有内城破败荒芜的街道和漫无边际的野草。

她毫不犹豫地转头走进了这座仿佛随时都可能垮掉的皇宫。

宫内和宫外一样破败,四周都充斥着那股经过时间洗礼的腐败味道。这里没有她想象中的尸山血海,只偶尔有几具辨识不出身份的腐朽骸骨歪歪斜斜地倒在角落,检查不出致命伤。

戴安雅任由手下的骸骨倒向它原本躺着的地方,目光深沉地看向供奉塔的方向。

她大概能猜到这一次幻境的内容了。

不疾不徐地在这片破败的废墟上走过。

戴安雅终于在原本是供奉塔的地方,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银发青年静静地躺在废墟之中,不久前才见过一次的,仿佛汇集了满天星辰的银色铠甲残破不堪,心口处还插着一柄镶嵌着宝石的金色长剑。

这柄长剑在太阳下有着淡淡的金色光晕,照亮了整个废墟。

都不用这柄剑的主人出现,戴安雅就猜到了这个幻境的大致剧本。

这个幻境应该就是以天使神千仞雪杀掉太空神林雨晨,星罗帝国灭国后的无数年作为背景。

头顶传来了破空声,伴随着骤然灼热起来的空气,戴安雅看见了身着炽金色神装,在阳光下格外晃眼的千仞雪。

幻境外。

好不容易压下自己对星罗帝国灭国这个背景的愤怒,戴沐白目光格外凶狠地瞪着明显是那柄长剑主人的千仞雪。

即使是原先对成神考验有些了解的小舞此时都蹙着眉,喃喃道:“不应该啊。哪能有心魔关这么难的?”她自然能看出,幻境中那个陌生男子神明的身份。

飘在她身边的宁荣荣听到了她的话,惊疑不定地问道:“心魔?”

小舞皱了皱眉,摇摇头还是不确定地道:“不对,应该不是心魔……”

奥斯卡看着幻境中双方骤然提升的杀意,又想了想上一个幻境中惨遭炮灰的自己,沉吟道:“确实不该是心魔。这些幻境里发生的,很明显都是阿雅不希望看到的,平时绝对不会想象的情景。既然想都不会想,那必不可能是心魔了。”

朱竹清的眉心一直揪着,闻言道:“那是什么?”

“在意的人……执念!”唐三的眼神骤然一亮,道:“也就是说不止战斗这一种解决的方法!”

即使只是旁观,他们都能感觉到那个突然出现的青年遥不可及的实力。

戴安雅能够不与那个青年战斗突破这层幻境,就算是好事。

马红俊听完了他们的分析,指着那个陌生的青年欲言又止。“所以,你们就没人思考一下这人究竟是哪个犄角旮旯蹦出来的吗?”

“……”

戴安雅在看见千仞雪的一瞬间,竟然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虽然他俩在彼此的环境中扮演的角色天差地别,但也算是另一个层面上的礼尚往来了吧。

幻境中的千仞雪明显领了剧本,在与她目光相接的一瞬间就带上了冰冷的杀意。“躲了这么多年,终于出来受死了?”

戴安雅:“……?”

躲?

受死?

好的。

她终于明白了塔尔塔罗斯并没有更新千仞雪人设的事实,大概是并没有分出意识跟着她进入别人的传承之地吧。仅仅是一个照面一句话,围观的七人连带着塔尔塔罗斯就发现这个幻境有一瞬间的剧烈扭曲,却又不知为何没有被戴安雅一举攻破。

塔尔塔罗斯:……失策。

戴安雅自然也看到了这个幻境出现的波动,只是却没有直接戳破它的意思,反倒是配合着千仞雪的话接了下去。“你一个神明,真想杀我还能让我躲这么多年?”

明显的逻辑问题让幻境中的千仞雪表情空白了一秒,整个幻境又再度震了震,在被打破的边缘反复横跳。

戴安雅恶趣味地笑了笑,夹杂着一丝挑衅向空中明显反应不过来的千仞雪勾了勾手指。“不是要杀我吗?怎么一直不过来?还是说,你承认自己根本就不想杀我这个事实了?”

幻境中的千仞雪的面上浮现出了一丝愠怒,瞬间就站在了戴安雅面前,语气冰寒。“凭你一个半神境界的蝼蚁,也敢挑衅……”

他没能继续说下去,戴安雅抬手捏住他下巴的动作让他整个人都宕机了。

戴安雅打量着他,半晌才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居然能混进来,是我小看你了。”

她自然不会看错,这人突然出现时浮于表面的杀意和眼里的一闪而逝温和。

当然,混进来的可不止他一个。

目光扫过躺在地上安静做背景的林雨晨,戴安雅笑了笑,收回手退后半步让这人冷静冷静。

“多谢了。”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整个幻境终于承受不住似的塌陷,恢复成了原先那一片死寂的黑暗。

不对。

戴安雅攥紧了自己骤然变得空荡的右手,死死地看向前方。

明明没有任何声音,任何气息,可她就是知道那里有个人正在靠近。

一步,两步……

就像常年行走于黑暗,脚步轻巧而警惕的猫。

来人停在了戴安雅五步远的地方。

他的身材清瘦高挑,柔顺的长发垂落腰际。过分清秀的长相配上一双无机质的猫眼,即使他没有任何动作,却还是让人觉得心底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