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北部驿站
京郊的秋,较山里萧瑟许多,荒凉的田野沿着官道铺开,零星的高大乔木,带着最后一丝枯败的颜色,凋零的叶在风中旋转。
马车走了约两个时辰,来到了京郊北部的驿站,这个驿站不大,只够简单的休憩片刻。过了这个驿站,便出了京城。
青芜、青荇去张罗吃食,张腾带着侍卫守卫在四周。马车停在一棵老树下,墨子幽从马车里出来呼吸新鲜空气。
不远处传来一串马蹄声,紧接着是马匹的嘶鸣。有人匆匆向这个方向走来。
“什么人?”侍卫问道。
“……”那边传来简单的交涉,很快,一个人从树旁绕到了前边。墨子幽有一秒的无措,直到看到眼前之人,并不是令她心中不安的那个。
松了口气,同时,又似乎有些许失望。
“七公主殿下。”这人一身侍卫长的打扮,有些眼熟。他一边行礼,一边喘气,显然来得匆忙。
“属下是烨王府的副将陆远,这里有一封信,殿下让我转交给公主!”
“是么。”墨子幽神色复杂的看着那封信,信纸简陋,看来写得非常仓促。
站在萧条的京郊旷野上,墨子幽接过陆远递来的信,打开扫视了一眼。
“七公主启——”
“山一重,水一重,地阔天高初相逢;思一分,恨一分,阴差阳错终无声;此生此罪不复见,明朝明辨有缘人。”
落款,一个寅字。字迹潦草,如同主人一样,有着难以掩饰的俊逸。
这番话和秋末的季节一样,给人一种离别的伤怀气息。
耳边仿佛又响起战场上的风沙号角,响起金戈铁马的声音,看见那人带着血丝的脸庞。那清新的茶香,温暖的怀抱,慢条斯理说话的样子。半年过去的真快。她的半年里,似乎只装了一个人的身影。
“如果这辈子不能再相见的话,愿你能找到一个真心待你的人。”
闭上眼,她几乎能想象到那人写这诗句时的模样……有那么一秒,她觉得自己一步也走不动了,风从指间溜过,墨子幽竟有些拿不住这张薄薄的信纸。
可是很快她又清醒过来,意识到她的决定不容许轻易悔改。
信封里突然掉出一个闪闪发光的小物件,仔细看来,竟然是一只耳坠。
血红的宝石如朱砂一般,闪烁着剔透而妖娆的光泽,竟像是异邦进贡的,看上去价值连城。
朗康辙送礼物,墨子幽见得多了,朗寅释身上却是头一次。这血红宝石的耳坠与墨子幽气质相近,第一眼墨子幽便觉得喜欢。
只是……好像在哪里见过?
“公主可还记得,您曾在东市钟意过一个红宝石耳坠?那耳坠造型极美,只是做工低劣,公主颇觉可惜……这个耳坠,是王爷差人专门为公主订制的,用了异邦进贡的宝石,按原耳坠的造型,精雕细磨而出,望公主喜欢。”陆远恭敬道,一边心下感叹自家王爷真是无比细心,连他这个大老爷们都有所触动。
墨子幽恍然,想起那日在东市游赏之时,朗寅释一路默默陪伴的样子,原来他事事都看在眼里,放在心上,不动声色却足够温暖。
她心中千百种情绪交汇,终是汇集成脸上淡淡的忧愁神色。
稍作踟蹰,她便发现了异样,“这耳坠,怎的只有一只?”墨子幽问道,“可是来得路上弄丢了?”
“回公主,倒并非丢失……只是王爷希望,有朝一日能将另一个亲手交给您。”陆远老实交代,作为奉命传达王爷心意的人,陆远也觉得压力重大,他斟酌了措辞说道,“尽管属下只是奉命传话,但能看出,王爷虽不明说,心中却希望能与公主再会。”
“公主若是回西陵了,还望看在我们王爷这份心上,不要忘了他。”
“不要忘了?”墨子幽突然嗤笑道,看着手中这只夺目的耳坠心中动荡,“本宫倒是想忘了她,本宫恨不得这一时这一刻就忘了她!”她何时为一个人这般牵肠挂肚过?她何尝不想变回那个曾经利落洒脱的墨子幽?
……只是谈何容易?!
她将信封收起,抬头望向远方,尽管再见可能遥遥无期,墨子幽仍是下了决心道。
“告诉你们王爷,信本宫收到了。”
“本宫给自己一年时间,也给烨王一年时间,时间自然会告诉我们答案。”
西陵七公主一身紫金色长裙,典雅天成,风华绝代,即便眉间有些许忧郁,她也仍旧美得倾国倾城,不可方物。话音未落,七公主翩然而去,不惹尘埃。
不远处的酒馆旁,在飘扬的酒旗下,两匹马正不耐烦的甩蹶子。
兰溢泽啧啧摇头,“一边说着‘此生不复见’,一边只送一只耳坠,王爷您可真是矛盾得很哪。”
“说是‘让她去吧’,下了朝却急急追过来,来了又不敢走近,只远远的这么看上一眼,也很矛盾哪。”
“……有完没完。”一身朝服没来得及换的朗寅释说道。
“咳咳。”兰溢泽抿嘴笑了起来。“我知道王爷心里挣扎得很厉害,别憋着嘛,跟你的军师——我,好好分享分享。”兰溢泽满脸八卦的神采,指着自己。
见墨子幽的马车在尘土飞扬的官道尽头消失,朗寅释这才收回视线,平静的说,“她知道我的身份了。”
“什么?”兰溢泽大惊失色,差点原地跳起来。“我没听错吧?王爷,此话当真?七公主真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