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木骇然捂住脑袋,仔细打量了一下铜镜里的自己,又哀叹着趴在梳妆台上。
“郡主还没想通?”
“其实并没什么好想的,朝局为重, 我也没有特别喜欢沈行在。”苏木顿了顿, 一脸愁苦,“但我若是往后更喜欢他了呢?这么想,放弃又有些不甘心。”
苏木没试过喜欢人是什么样子, 不知道一点点心动到最后会不会泛滥到一发不可收拾。但她知道真切心动是一件极难得的事情,她到如今也只见过一对,永昭帝与贵妃。若真有这样的万一,她未争取过,只怕会有无尽的遗憾。
看着苏木纠结的表情,青簪就知道她又把自己绕进圈子里了。善意提醒道:“郡主若是做不出选择, 那便将选择交给靖远侯去做。”
苏木有气无力,“细说。”
“若是靖远侯能喜欢上郡主, 自然也要面对郡主所烦心的问题。靖远侯的脑子总要比郡主……稍微好使一点。”
苏木两眼亮了一瞬,又偃下去,“你看沈行在那样,会喜欢上我吗?”让他与她假装私定终身, 分明她一个姑娘更吃亏些,沈行在想的却是会污了他自己的名声。连他那近乎没有的名声都比她重要,更不必说他平日里嫌弃她嫌弃的怎么样。
“事在人为。”青簪道, “何况若是真成了,靖远侯能对郡主死心塌地,也就会肝脑涂地效忠司徒家。”
苏木成功被她说动,慢慢从梳妆台上直起身,奇道:“你似乎很希望我去争取沈行在?”
青簪面无表情为她簪上簪子,“奴婢只是顺着郡主的意思给郡主找台阶下。”
“……”
哦。
***
苏木极爽快地拍板赞同青簪的提议,之后就再无动静。
要不显山不露水地让沈行在对自己死心塌地,说起来都不容易。她没做过这样的事,也没见人做过,没有参考,与青簪两人对此事的经验一片空白,莫说是军师,连臭皮匠都找不到一个。
这事也就暂时搁置在一旁。
中秋节那日,苏木搬着板凳坐在厨房门口看厨房伙计往外搬桂花酒,来往的下人见她这样也早就见怪不怪了。他们知道府上是不许表小姐喝酒的,沾不得酒,看两眼也是好的,每逢中秋就要来厨房闻酒香已经成了苏木的习惯。苏木偶尔兴致来了,还会猜厨房酿的是什么酒,但猜了十几年,除了中秋必有的桂花酒,余外的,一个也没猜中。
宁府的中秋家宴摆在院里的一棵桂花树下。自苏木记事起,这棵桂花树就已然十分高大,如今长了个子,它依旧如此高大。
桂花的香气浓烈扑鼻,迎风簌簌开着,恨不得传遍整条街,招惹所有人的注意力。已近傍晚,树枝的影子斜落在饭桌上。苏木以往并不喜欢桂花,觉得它过分馥郁,也只有在中秋才会觉得这样的日子,就该陪着桂花。
不许喝酒的自然不止苏木一人,府上的姑娘都不许喝酒。一人捧一杯果茶,饭菜倒不重要,都等着厨子送上月饼。
二老爷从府衙回来时带了几个花灯。苏木平时在上饶见得多,宁府的姑娘却因鲜少出门,见个花灯也欣喜的不得了,二老爷让几个小辈去挑喜欢的花灯时,苏木便没动,打算等几个表姐妹挑完了,她再捡个剩。
她还是等她的豆沙馅月饼吧。
巴巴望着厨房方向时,一盏莲花灯“啪叽”掉在她眼前。苏木顺手把灯扶正,抬头看着动作粗暴的宁与静。
宁与静依旧臭着一张脸,“给你的。”
苏木望了望天。天还没黑,还不到她睡觉的时候,她怎么忽然做起了这么诡异的梦。
“这灯难不成暗藏了什么玄机?”苏木小心翼翼不去碰灯,免得宁与静藏了什么后手,被她讹上。
宁与静白她一眼,想起自己还有话要问苏木,生生忍住拂袖离开的想法,又不愿意真拉下脸去求她,只能面无表情,“我有事要问你。”
老夫人看几个小辈闹了一会儿,便回屋休息,老爷夫人知道自己在场,小辈多有拘束,留了一会儿也就离开了。庭院里就只剩下一群小辈闹哄哄的说话比试,倒是无人注意她们这边的动静。
苏木挪出一半长凳让给她,“你问,问完我再想想要不要告诉你。”
宁与静也难得没和她别扭,往她旁边一坐,问:“我听说林家少爷性情大变,是不是你的缘故?”
苏木瞥她一眼,“你是来问罪还是单纯好奇?”
宁与静两样都不是。她越发笃定自己才是当初救了林远的小姑娘后,听说林远把自己书房的书都烧了个干净,也没再来寻苏木,猜测大概是苏木和他说了什么。毕竟苏木是因为她才和林远有了交集,若真是苏木对林远做了什么才让林远变成现在这幅模样,追根究底还是她的问题。
宁与静心虚,故意虚张声势,“我就问问不行吗?”
苏木猜不透宁与静突然关心一个不相干的人是要闹哪出,但告诉她也没什么关系,淡淡道:“没什么,只是告诉他我并非他的救命恩人罢了。”
宁与静闻言后背绷紧,“那你知道当初是谁救了他了?”
月饼恰好端上来,苏木的注意力都在月饼上,也就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随口答道:“我若是知道是谁,一定将她送去林府,林远见到自己的救命恩人说不定就好了,我也算日行一善。”
那就是不知道。宁与静松了一口气,听苏木要把她送进林府去,又警惕起来。她当然知道苏木不会真将她送过去,但要让林远知道当初救他的是她,依林远平时对苏木纠缠的热烈,想想都让人害怕。
宁与静问完之后陷入了深深的烦恼之中,也忘了和苏木打招呼就离开了,等苏木再转头,早就不见人了。
苏木茫然地眨了两下眼,忽然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
***
岭州的大街到了晚上更为热闹。圆月高挂,街上张灯结彩,嬉闹喧嚣的声音也能传的很远。高处俯瞰,家家户户都燃着烛火。万家灯火明灭,似乎连月饼的香甜气息也能传出十里。
秋日的风有些许凉,沈行在刚见过自衢州而来的人。抓捕审讯傅国公的整个过程沈行在都未插手,衢州的同伙并不知傅国公正是败在他的手上。如今群龙无首,没了主心骨的傅家人便如无头苍蝇一般,沈行在在此时抛出橄榄枝。有了傅鸿的帮助,傅家人又别无退路,很快便打定主意要去抱沈行在的大腿,特意派了人来岭州见他。
沈行在今日尤其懒得应付傅家人明里暗里的试探,并没给什么好脸色,反倒是让傅家人放下了一半的心。席上酒过三巡,沈行在一身酒气,在高楼之上被风吹去大半。
中秋之月的确又圆又亮,也唯有万家灯火能与之争辉。
郭宫见沈行在站了许久也没有要动的意思,出声道:“侯爷,现下去哪儿?”
沈行在神色淡淡地转身,“回去。”还有哪里能去?身后万家灯火,无一在等我。
马车四平八稳地到达宁府为沈行在安排的别院。一路过来,四处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唯独这一处,大门前只挂了两只平常的灯笼,大门紧闭,安静得有些可怜。
沈行在踏进府中,郭宫犹豫再三,道:“今日中秋,厨房做了月饼,属下命人去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