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山脚下,仰头望着渺小的峰尖,苏木立刻退缩了。
梦影间虽是座丘,却也是座不矮的丘。一眼望去葱郁一片, 只有一道溪流从沟壑中辗转而过。能通上峰顶的路不少, 却都是游人踩出来的路。
有游人见她呆站在山脚,面无表情地仰头看着山顶,好心同她解释, 说是梦影间是仙境,仙境只为有缘人开,禹郡人不敢破坏这份缘,便一直未曾铺过台阶。
看来她与梦影间无缘。
正欲打退堂鼓时,苏木扭头就看见沈行在的马车招摇而来。禹郡不算太富饶,沈行在的排场在上饶都格外惹眼, 何况是在禹郡。
要回去,沈行在走的那条道是必经之路, 苏木迅速权衡了一下,随便选了一条道走过去。
看来她还真是与梦影间有缘。
她一向不算是个爽快的性子,许多事情若不立刻做了,思虑越多, 反倒越来越犹豫。那日吉柳儿若未忽然出现,她原是想着同沈行在说清楚,大不了划清界限, 往后桥归桥路归路。可机会没了,苏木倒是越发不敢见沈行在。
路上杂草不少。她选的这条路大概少有人走,越往上走越是狭窄。苏木捡了一根树杈,一边打着草,走走停停也走到了半山腰。
到此就无路可走了。前面荒草丛生,越发难走。苏木扔了树杈,掀起袍子就往干净的石头上坐。
没想到她到哪儿都能听到墙角。
她身周的杂草有半身高,无人打理,一坐下就能将人挡的严严实实。
十余步开外,说话的声音清晰地传到苏木耳中。
“你确定靖远侯走的是这条路?”
听到熟悉的名字,苏木仔细凝神。
“瞧得仔细着呢,我方才在山路上就见他往这边走了。”
“听见没有,过会儿你兄长会将药洒在靖远侯来的路上,按药效,到山顶时就该发作了,你就在山顶等着,事成之后你就是侯夫人了。”
忽然又有个姑娘的声音,听着有些焦急,仔细点还发颤。
“舅舅,若是事情败露了,那我们一家都完了。”
“咱们原也没想讹他,这不是他自己找上门来的?你瞧见靖远侯那排场了吗,你若成了侯夫人,哪怕给他暖床,不比今日随便讹个普通的富家公子划算。再有个孩子岂不是能母凭子贵?”
“可这孩子也……”那姑娘又急了些。
“谁知道你肚子里揣的是哪家的野种,自己不检点,现在知道急了?”被称为舅舅的人声音忽然高了些。
另一人道:“总之我们家是不会再养张吃饭的嘴,你姐姐凭本事找到了婆家,你若是找不到,也别在我家赖着了。”
这点威胁极其有用,那姑娘立刻没了声音。
那个舅舅立刻催她,“你快上去,这条路少有人来,我们在下面把着,除了靖远侯,谁也上不来。梦影间是仙境,这就是你们两个命定的缘分。”
苏木隐约听明白了。这家的姑娘大约是不当心未出阁便有了身孕,这家便打算找个接手的。倒是也不挑,准备在山上讹上哪个算哪个,届时将事情全都说成是仙境促成的姻缘,不知道的还真的乐滋滋的做了爹。
听他们的话,还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
但原本是如此打算的,可偏偏看见了沈行在,就想讹一票大的。想让沈行在帮人养孩子,也不知道这一家是胆子大还是心眼缺的大。
听见这一家分头上了山和下了山,苏木才撑着膝盖从石头上坐起来。
这处鲜有人走,这家人大概也没料到还有她在场,听完了所有的计划,还偏巧认识沈行在。
苏木斟酌了一下该下山还是该上山。若是下山,遇到的定然是方才那两个男人,听闻那姑娘的兄长也在山下。三个大男人,若是先发现了她,她应付不来。
既然山上都想来一出神女梦了,想来除了那姑娘,应该也没有其他人在。要她选对付三个大男人还是一个姑娘,那还是去收拾姑娘吧。
苏木叹了口气,往山上走。
姑娘走的那条路留下的痕迹很浅,苏木慢吞吞地仔细搜寻,不知不觉发现周围的景色变了一个样。
原先看着这里应该是有一簇花,可到了这里却只有绿油油的草。
苏木迟疑了一下,又往前走了两步,景色渐渐变得不同。两侧忽然出现了一片树林。
苏木稍稍挑了挑眉,若她在山脚下未看花眼的话,山腰这一块应该没有树林。这些忽然冒出来的树又是从何而来?
略微沉吟后,苏木有了猜测,又照着原路往回退了两步,站在了原本的地方。那片树林倏然消失不见。再往后退几步,原本的那一簇花又出现在原地。
她有些明白了。这仙境怕是也没有那么神乎其神,应是不知何缘故,让人产生了某种幻觉。这所谓的每个人所见景色皆不相同大约是因为所处的位置不同,除了自己脚下的这块地方,其他地方所见到的,多是幻觉。
苏木轻笑了一声。梦影间奇在自然之景的鬼斧神工,所谓仙境仙缘,无非是游人加诸于此。
有人将希望寄托于此,也有人借神鬼之语为非作歹。
行至山顶时,苏木的衣摆也被横生的荆棘豁了几道口子。
将衣摆抖开,苏木同一脸惊诧的姑娘四目相对,朝人家露出一个温和的笑脸。
虽然总不安分,但苏木却生了张乖巧安分的脸,朝人一笑,任谁也不能将她同飞扬跋扈的锦瑶郡主想在一块。
那姑娘正欲张口说话,苏木忽然笑眯眯地朝她招手。姑娘见苏木看着瘦小,自己又做贼心虚,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地朝苏木走来。
苏木一言未发,扬手对着姑娘便是一个手刀。
左手不能使力,苏木不好接住她,只能伸出脚,趁着姑娘倒下时,替她缓了一些力,不至于伤了腹中的孩子。
办完一切,苏木才卸了劲往大石头上一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