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象征着皇室,她在前线,至少能表明朝廷的态度。
李将军坐在主位之后,夜里跃动的烛光照在他脸上。他看着苏木,竟出奇的有种为已故的上司夫妇高兴的心情。
十三城的守将都曾是沈知麾下,一半是自鸿谷关一役死里逃生。战败之后,朝廷将所有的罪名推到了沈知与他们这些部下头上,不少人被迫贬官卸甲。
后来新帝登基,少帅袭承爵位,亲自找到他父亲的旧部,一个一个,劝说回西北,再次守在北豊的国门之下。
他们原本对朝廷大失所望,新帝登基后虽开始重视军事发展,不再重文轻武,但当年之事依旧无法忘却,他们仍然对新帝持观望态度,不敢再轻信。
他们如今守在北豊,一是要保护黎民百姓,二是完成沈知遗愿,三是因少帅劝说,最后的那么一点原因,才是守下北豊。
原先听闻少帅似乎有意锦瑶郡主,他们甚至觉得不如娶了少帅的表妹。但如今,他忽然就明白,北豊依旧是北豊,但又不再是从前的那个北豊,这一代的掌权者,可以让他们看见希望。
“郡主不怕?日晷城可是危险得很。”李将军试探着问她。
苏木反而笑道:“将军是觉得我们北豊的将士打不过西夏蛮夷吗?”
李将军一愣,朗声大笑。
大漠的天空能看见很多星星,唯独一块没有的地方,是永夜天。
走出府衙,苏木仰头望着那一块地方,即便在晚上,永夜天都好像比周围的天空更黑一些。
贺夫人出来的晚,见苏木在廊下等她,快步朝她走去。
云府乱成一锅粥,苏木自然不好再住在那里,与云老爷子说明后,暂住在贺府。不过事态紧急,她明日大概就要动身前往日晷城,也只能住一晚。
“郡主可知道永夜天还有一个名字?”贺夫人道。
苏木转头看着她。
来西北之前,她从未想过女人也会提刀上战场杀敌。贺夫人温柔,贺小姐娇憨,但敌人当前,却个个不让须眉。贺夫人冷静、睿智,或许正是因为这样,贺将军才能没有后顾之忧的上战场。
并非只有男子才能做英雄。
苏木摇摇头,听得贺夫人温声道:“在军中,将永夜天叫做天眼。曾经战死在这片疆域的人,死后到了天上,通过天眼,看着十三城,也保护十三城。”
她宛如一位寻常慈爱的长辈,动作轻柔的将苏木被风吹乱的头发挽在耳后,“所以郡主会没事,还在狼牙隘的人也会没事。”
苏木眨眨眼,重新望着永夜天。
次日清晨,苏木与董仲宁带着一支精锐准备出发。苏木的手伤未愈,原本苦练了几年单手骑马的本事,但眼下情况紧急,按她骑马的速度,只会浪费时间,还没有坐马车来得快。
临上马车时,吉柳儿包袱款款朝她奔来。
“你这是要做什么?”苏木昨夜一夜未眠,今日又起的早,自起床额角就突突直跳,见到吉柳儿后,跳的更厉害了。
“陪你一道去日晷城啊。”吉柳儿比她先一步进马车。
苏木皱眉,“这又不是去玩,你跟着掺和什么劲儿?”
原本已经进马车的人挑起车帘,伸出一颗脑袋,语气轻松道:“我未婚夫的骨灰还在日晷城埋着呢,我要接他回家。反正你的马车安全,捎我一程又不麻烦。”
“你!”苏木嘶了一声。吉柳儿换一个理由她都能拒绝,可她是要去接自己的丈夫。沈行在对他们夫妇俩有愧,她作为罪魁祸首的侄女,又何尝无愧。
原本就是越早到日晷城越好,苏木没法子,咬咬牙,提着裙摆上了马车。
为了脚程能快一点,给苏木准备的马车也不讲究,地方小,草草铺了几层垫子,她与吉柳儿、青簪三个人坐在一起,格外拥挤。
马车一小,赶路就更快。
一路飞也似的,马车颠簸,苏木坐在里面简直受罪,整个人头昏脑胀地靠着青簪,要靠青簪的按摩来缓解不适。
吉柳儿坐在她对面,将怀里的包袱紧了紧,嘲笑她,“就是娇气。”
苏木白她一眼,颠的难受,想法子转移注意力,便指着她一路上都没松过的包袱。
马车狭窄,伸手就能戳到。
吉柳儿宝贝似的往后挪一挪,好像那一指头能将它戳坏一样。接着把包袱小心放在膝上,一点一点打开,露出里面的东西。
一副纯金头面,手工很细致,簪子上的凤凰金尾迤丽,口中衔珠。头面之下是红色的衣服,正红色,像是喜服。
新娘的衣服首饰,这是整整一套。
苏木还在失神,便听见吉柳儿道:“我还未过门,按理要拜过天地成了他名正言顺的妻子,才能接他回家。”
从她十六岁得了承诺,满心欢喜只待心上人凯旋娶她,到如今七年过去,总算得偿所愿。
马车继续颠簸,路赶得急,木板都像随时要散架,吱呀吱呀。
看着吉柳儿再次细致地将包袱包好,苏木没再说话。
吉柳儿却偏偏像个话痨一样,扬起眉,显摆着,“如何,这一套好看吗?改日你大婚的时候我也替你定一套?洛州的丝绸,可是北豊一绝。”
“定了也用不上,”苏木就着青簪的手喝了一点水,有气无力道,“我的婚服要经由礼部,按典制来做,稍稍出一点差错,随时有人将我弹劾得满头包。”
“礼部做一次,我再做一次嘛。”
这话听着很不对劲,苏木舔舔嘴唇,“你什么意思?”
“改日你与靖远侯和离再嫁,就来找我。”
“……”
苏木算是看出来了,吉柳儿这辈子怕是都过不了沈行在与她未婚夫的那道坎。虽然不至于再做一些不道德的事,但依旧不盼着沈行在一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