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钺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了。
但他记得,五岁的他,已经被母亲虐待了一年多,他知道自己的心理已经有问题了,看向外界的视线也格外冷酷,他看到的世界都是阴暗的,特别是那些大人。
那时候的他就站在温家大门外的路边,对于母亲的再次伤害,他没有反抗,也没有哭泣。他静静承受母亲的怨恨,然后等待着父亲出来后,再被带回去。
只是当看到温故一家从温家大门出来,看到那个和自己差不多的男孩的伤口,还有他抽噎的表情,小小裴钺还是难免被触动了。
这一年多,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别的、和他似乎有相似遭遇的小孩。
不过小孩和他不同,小孩的爸爸妈妈很好、很温柔,会给小孩处理伤口,会安慰小孩,会当小孩躲避的港湾。
——和他的爸爸妈妈不一样。
那时候,裴钺的心里是有一丝阴暗的,他从羡慕直接跳到了嫉妒上。
不过还不等他的嫉妒萌生出第一次的恶意,那个小孩就来到了他的跟前。
小孩说“弟弟,我给你擦药”,“擦了药就不疼了”。
除了他常常生病的姐姐,已经很久没有人跟他说“不疼了”。
裴钺心里那还没萌芽的恶意,被一个他不知道名字的小男孩,扼死在了腐土之下。
然后裴钺看到小小温故拉起了他的手,细细瘦瘦的,除了刚被掐出来的血痕,还有不少新新旧旧的淤痕。
小小温故见状惊讶了一下,露出难过的表情。
不过他还太小,不懂怎么安慰,于是他只能皱着小眉头,放轻了还有奶味的声音说道:“弟弟,你乖乖地把手举着,不要放下去哦。”
裴钺视野晃了晃,他才反应过来是五岁的他在点头。
小小温故于是松开裴钺的手,然后打开母亲给的小布袋,从里面拿出一块手帕,那明明是之前温故的母亲给温故擦了血的帕子,但这时候却又是干干净净的了。
小小温故攥着手帕,弯着腰,眼睛都要贴到裴钺的细胳膊上了,用一种近乎科学研究者的谨慎态度,把裴钺手臂上的血迹都擦了个干干净净。
然后温故又拿出药膏,打开,先给裴钺的手臂上,那几个被掐出血的指甲印涂了一层,又把裴钺的两条小胳膊上所有的淤痕都涂了一遍。
他虽然步骤记得清楚,但是下手却没分寸,鸡蛋大一盒药膏,直接被他挖得只剩薄薄一层底了。
涂完了药膏,小小温故还嘟起嘴巴,对着裴钺的两条小细胳膊挨个吹吹。
“吹吹就不疼了,呼——呼呼——。”
温故一边说着,一边学着他妈妈照顾他的时候,小大人似得给裴钺吹完了所有伤口。
而小小的裴钺也一直举着手臂,这几分钟的时间里,愣是没说一声累,也没吭一声,连胳膊都没有晃一下。
裴钺自己知道,那时候的自己其实也有些不正常了,对疼痛的感知比一般孩子迟钝很多——这是在一年多的被虐待的日子里,慢慢转化的。
不过小小温故还不算太粗心,他吹完伤口后,把裴钺另一只胳膊压下去,只留着那一只被掐出血的还平举着。
裴钺把药盒放回布袋,又拿出了一叠小方块的药用绷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