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熠忍着腰间的刀伤,看的却是马车前方的山顶。
距离越近,也就看得越清楚,山顶上是道悬崖,马车正在疯狂地朝悬崖上跑。
他紧了紧手掌,顾不得其他,用力将翟似锦往怀中一带,用自己的身体包裹住她,做她最坚实的壁垒。
两人从疾驰的马车上摔下去,滚进山道的雪堆里。
翟似锦眼前的景象忽然大变,她知道是陈熠带她跳了马车,却没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是陈熠用自己的身体给她做了肉盾,等终于反应过来时,身下的陈熠已经被雪地里的茬石撞得面容扭曲,嘴角溢出的血溅落在她脸上。
鲜血滚烫,灼得她心头生疼,就跟前世里他落泪那次是一样的。
他暗地里为她做了太多。
“陈熠……”她声音嘶哑得不像话,两个字,痛及剜肉。
陈熠双手抱紧她,忽略掉身体翻滚间的疼痛,对她轻轻一笑,将她脑袋按在自己怀里,“郡主别怕,很快就好了。”
山体是个斜坡,他们缓缓停下来。
在这之前,翟似锦只来得及看一眼山崖的方向,疯马的嘶鸣声在夜里显得萧瑟,马疯了没有知觉,直直跌落山崖,再也看不见。
两人撞上雪地里一块凸起的大石头,势头终于停下来。
陈熠轻阖眸子,吐了口血,继续扶着翟似锦起身,往旁边树林去钻去。
“要委屈郡主先躲一躲了,那两人确实是冲着我来,叫郡主受了无妄之灾,实在罪过。”陈熠牵着柔若无骨的小手,偏头瞧了一眼她,垂着眸子道:“不过我沿途留了标记,太子殿下会派人找过来的。”
翟似锦除了刚才被颠得难受,只是面色微略苍白,稳定心绪后想起陈熠刚才痛苦的神情,他喜怒从不形于色,定然是伤得极重。
但他不曾开口提,只一口气牵着她走了老远。
翟似锦再清楚不过他是什么脾气,这时候问他伤势肯定得不到任何回应,只能心慌意乱问他别的问题,“他们……都是什么人?”
陈熠脚步未停,却是偏头看了她一眼,皱眉道:“他们要的赎金,是我的命。”
这……
翟似锦愣住。
陈熠笑了笑,反问道:“郡主怕了?”
翟似锦张了张嘴,很多话想说,但最后只摇了摇头,道:“没事,我信你。”
信他能化险为夷,信他能捉出幕后指使者。
可她这句小小的“信你”,落在陈熠耳中,却是别有一番滋味。
“能得到郡主的信任,臣便是死也无憾了。”
翟似锦注意到,他自称臣的时候,几乎都是有意在哄逗她。
“刚才那样的情况我们两个差点连命没了,你竟然还有心思开玩笑?”翟似锦不知道眼前是哪里,风雪交加冻得她身子打颤,磕磕绊绊地走着,抓着陈熠的手越来越紧,“那你知道你得罪了谁吗?他为何要你的命?”
这是件根本经不起推敲的事情。
“你如果在朝堂上得罪了人,他们直接找你出气就足够了,偏偏今夜选在大相国寺对我动手,想必与内廷无关,也并不顾及我的身份,所以他们不是朝中的人。”
听着翟似锦的分析,陈熠在路边留下标记,回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对她的猜测没有否认。
以至于翟似锦认为这个思路没有错,继续猜测下去,“那就是你在廷尉署办案时得罪的仇家了?”
陈熠感受着手掌握住的那片柔腻,脚步渐缓下来,对她抿唇摇头,“不会,我从来不会留下漏网之鱼。”
翟似锦对上他幽深的眸子,轻轻颔首,叹道:“也对,你向来心思缜密,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留下隐患。”
可人无完人,谁都会有失手的一天……这话她在喉咙里憋了半晌,到底是没说出来。
因为今夜绑架她的两个人,明确知道她是郡主,还料定陈熠会来救她。
关键点就在这里,京城里知道陈熠与她相熟的人,笼统不超过五六个,明确知道陈熠喜欢她的,就剩下赵宜乐。
但想要陈熠性命的,一个都没有。
“陈熠,你再好好想想。”她情绪有些激动,急着想帮陈熠找出幕后指使者,“他们一开始抓的就是我,半点不顾及我郡主的身份,朝中怕是根本没有这号人,你再好好想想,你还得罪了什么大人物?”
她自认为人为善,除了翟家和李家之外,她再也没跟任何人结过仇。而旁人见了她总要恭敬行礼叫声郡主,绝没有胆量敢冒着被长宁帝抄家灭门的风险来绑架她。
追其根底,问题还是出在陈熠身上。
陈熠久久站立在他眼前,什么都没说。
“你……”
翟似锦还要问,他这回出声打断了她,“前边有个山洞,夜里林中蛇虫多,今夜看样子还要下大雪,我们先去山洞里避避吧。”
翟似锦冻僵的手指头微微动了动,赶紧点了点头。
两人进入山洞,升了火堆,热浪扑面而来,翟似锦赶紧坐下来暖和暖和,僵硬的手指也渐渐缓和过来。
陈熠坐在她对面,微弱的火光映着他狭长的剑眸,眸底沁着丝丝缕缕的笑意,伸手脱下大氅披在她肩上。
“怎么不早说,冻坏了吧?”
翟似锦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却是大氅脱下来还给他,“烤着火呢,我不冷,倒是你受了重伤,别再受寒了。”
“小伤而已,不碍事。”陈熠摇头,“你是郡主我是臣,你若有需要尽管开口跟我说,有时我猜不到你的心思,你得告诉我,不然我可能领悟不到你的意思。”